“哦?你對他有這麼大的信心?”姜尚可微笑,緩緩道:“A級學生嗎?西方那套評定,我不太懂,如果真要比較,相信姬永駿的資質,至少不會低於顧小石吧?”
“不,姑,你並不瞭解他,”姜一妙低下頭,道:“他……他……”
“他怎麼了?”姜尚可問道。
“他……”姜一妙有些激動,斷斷續續道:“他……我不能告訴你們,姑,你相信我!”
“妙妙,姑相信你,可是,你真就那麼喜歡他嗎?”姜尚可輕輕拍了拍姜一妙的背,道:“你和他相識不過兩年,你憑什麼如此篤定?再說了,既然他是A級學生,既然A級學生在西方獵魔界如此珍貴,那麼他身邊的女子定然不少,你又怎麼知道,他會不會一直喜歡你?少年英傑,血氣方剛,身處萬花叢中,難免片葉沾身……”
“他會嗎?”姜一妙緩緩擡起頭來,自言自語道:“真地會嗎?會變心嗎?”
月色迷離,人影孤單,時間彷彿靜止,周遭萬籟俱寂,只剩自己卓然一人。
往日種種,浮上心頭,第一次旅途中的相遇,到後來,再後來,兩次任務的生死與共,爲救自己,不惜以身犯險,他的神情,他的音容笑貌,此時此刻縈繞在姜一妙的腦海,是那般真切,彷彿就在身邊。或許,他和她,這對少年男女,早在他們自己知道之前,便已在相互愛戀了吧?
“不,他不會!”姜一妙叫出聲來,道:“我相信他!”
“憑什麼?”
“他爲了救我,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明白了……”姜尚可低聲嘆了口氣,她已被眼前的女子所感動,一旁的秦婉如早就哭出聲來。
“孩子,你受苦了。”秦婉如含淚道。
“不,媽,我不苦。”姜一妙搖了搖頭,認真道。
姜尚可輕輕將姜一妙摟進懷裡,柔聲道:“妙妙,姑明白了,姑什麼都明白了。”
“姑,你真地明白嗎?”姜一妙仍有一絲疑慮,問道。
“是的,”姜尚可將頭湊到姜一妙耳畔,壓低聲音,耳語道:“小小讓我給你帶來一句話,她也是轉述某人的話:‘只要她不放棄,我就永遠也不會放棄!’。”
“只要她不放棄,我就永遠也不會放棄!”姜一妙輕輕地念着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
只見她時而神采飛揚,時而低頭不語,雙眸之中有歡喜的色彩,又被憂慮所替代,好一會兒,才幽幽道:“謝謝您,姑,我知道了,不過……”
“不過什麼?”姜尚可問道。
“今天的事,您也看見了,爺爺……爺爺那般決然,我和他,終是很難……”
“哎,癡兒,”秦婉如也摟住姜一妙的身子,道:“前路多舛,但終究還是有一線希望,一年時間,會有很多事發生,你要做的,便是照顧好自己。”
“我明白了,媽,還有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姜一妙堅強地點頭,道。
“乖孩子,羹都快涼了,來,聽話,將它全部喝了吧。”秦婉如拉着姜一妙的手,讓她坐下。
“好,”姜一妙順從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桂花羹,突然想起一事,道:“可是,姑,爺爺不是不准你們傳話給我嗎?你這樣做,不怕違揹他的意思?”
“他老人家怎會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你媽知道,這裡除了我們三,還有其他人嗎?”姜尚可抿嘴一笑,道:“再說了,你爺爺宣佈這道命令的時候,我不是不在姜家嗎?俗話說,不知者不罪……”
姜一妙轉顏一笑,使勁點頭,道:“謝謝您,姑。”
三人正在說話,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姜尚可開口道:“誰在外面?”
答話的是一名支脈中前來幫忙的女性族人,道:“老太太請兩位去她老人家的屋裡說話。”
姜家老太太召喚,姜尚可和秦婉如不敢耽擱,出了院子,獨留姜一妙一人。
姜一妙仰望夜空,頭頂一輪明月,四周有點點星光閃爍,於是喃喃道:“小石頭,你也在看着它嗎?有句話你說錯了呢,不是‘我不放棄你就不會放棄’,而是‘我們都不要放棄’,嗯,是的,就是這樣說的,小石頭,我相信你,你一定會來的,我等你……”
……
滬上,東方家。
一處小院,兩排竹籬,一扇柴扉,兩間瓦舍,一張石桌,兩隻木凳,一口水井,兩盞茶杯,種三四簇翠竹,偶有夜風過處,吹落幾片竹葉,前尖後鈍,似一柄柄長劍,在空中輕輕舞動。
院裡兩老人,分坐於木凳上,一人手握茶杯不語,一人在往茶壺裡加些熱水。壺中茶葉寬大,湯色橙亮,清澈豔麗,一縷香氣散發出來,惹人垂涎三尺,若能有幸一嘗,紅茶之甘醇,綠茶之清爽,竟然兼而有之,正是最最上品的大紅袍。
滬上人愛喝茶,尤以綠茶爲主,此地離餘杭不遠,那裡盛產龍井和碧螺春,皆是神州名茶,常言道“近水樓臺先得月”,故每逢清明前後,便競相購買,存於家中,以便日後飲用。
此刻二人喝的卻是紅茶。紅茶醇厚,頭泡略苦,二泡入味,三泡尚佳,之後便會漸漸淡了。不過喝茶的老人,最喜的便是這頭泡,苦,不也是人生一味嗎?
夜深了,泡茶的老人道:“老爺,有些晚了,您要安歇了嗎?”
喝茶的老人凝視手中茶杯良久,開口道:“是有些晚了,這是第幾泡了?”
“已是第三泡了,老爺,您是否還要再飲一杯?”
“不喝了,喝太多,會睡不着的。”老人放下茶杯,道:“年輕的時候睡得太少,到了老來,卻很難睡着。”
“老爺心中有牽掛,自然難以入睡,”泡茶老人放下茶壺,道:“還請老爺保重身體。”
“牽掛嗎?呵呵,”喝茶老人自嘲一笑,道:“搬進這小院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本以爲會漸漸放下,但現在看來,卻仍是難以做到,境界不夠啊。”
泡茶老人淡淡道:“老爺位列‘神州五絕’,爲當世高人,何出此言?”
“‘神州五絕’,呵呵,”喝茶老人再度笑道:“想來是我東方牧雲這一生殺戮過重,有違天和,纔會遭此報應,女兒失蹤,好友失蹤,皆是報應啊……”
“老爺一生仗劍江湖,獵魔無算,此乃替天行道,於世間蒼生有大功績,何來報應一說?”
“二十年了,未央,你在哪裡,是生是死,終須教我知曉啊!”東方牧雲仰頭嘆道:“明月當空,本應把酒言歡,千重老弟,此刻你又身在何處呢?”
……
顧小石伸手拂了拂衣上的小紙片,那是剛纔彩紙禮花噴出的,今夜是中秋,在奧古斯都學院裡,來自東方的學生本就不多,能聚在一起過節,也是一種幸福。
聚會是東方小小發起的,地點是小咖啡館,不是冷餐會,也沒有節目表演,幾杯清茶,幾盒月餅,同鄉們坐在一起,聊聊感悟,拉拉家常,談天說地,在這月圓之夜,異國他鄉,共度佳節。
按說西方人是不過中秋節的,可阿蘇這廝卻偏偏跑來湊熱鬧,說什麼文化不分國界,不分膚色,不分種族。顧小石對此頗有微詞,拜託,哥們兒你明明就是跟着宙斯、哈迪斯、波塞冬等等希臘神祗混的,嫦娥姐姐和吳剛哥哥,跟你有什麼關係……
好吧,阿蘇承認了,湊熱鬧的目的是想嚐嚐月餅。月餅這東西,阿蘇吃過,以前研究東方文化的時候曾經買過,覺得有點膩,想來是專供出口的月餅,會不會味道不同?今天東方小小拿出的幾盒全是直接從家中寄來的,光看那包裝就很地道,於是乎也不客氣,每種口味都嚐了一點,最後歸納總結,還是廣式的比較適合自己的口味。顧小石無語了,站起身來,摸了摸褲兜裡的“三戳”,準備離開。
“斯通,你幹什麼?”東方小小眼尖,一早就發現了顧某某準備閃人,喝道:“難不成你打算溜了?”
“茶也喝了,月餅也吃了,”顧小石向同學們點頭致歉,道:“各位,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少來,聚會這纔剛開始半小時,你就想拆臺?”東方小小揮舞着拳頭,怒道。
“瞧你說的,”顧小石尷尬笑了笑,道:“什麼叫‘我想拆臺’,我是真有點事,你們慢慢喝,慢慢吃,慢慢聊,對了,這不是有阿蘇在嗎?要不讓他講幾個故事,我保證,絕對精彩!”
阿蘇白了顧小石一眼,對這種不講義氣的行爲非常鄙視,關鍵時刻,兄弟你上,難不成兄弟就是專門用作墊背的?
面對阿蘇的鄙視神情和東方小小的怒氣勃發,顧小石主動選擇了無視,擡腿邁下臺階,便要徑直離去,他沒有時間了,或者可以這樣說,他的時間很緊,緊得讓自己必須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未曾料到,被從身後趕上的東方小小一把拉住,只聽她說道:“拜託嘛,今天是中秋節,多玩一會兒成不成?”
顧小石看着東方小小的眼睛,認真想了想,搖頭道:“你知道的,我沒時間了……”
月上中天,正是最圓最亮的時刻,湖畔小樹林裡,顧小石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今夜就練到這兒吧,明天繼續,擡頭看了看,思緒飛到了千里之外,她也看着同樣的月亮嗎?祝她中秋快樂吧!
是的,同樣的月色,不同的,卻是人們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