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十幾道人影在茫茫雪原中奔馳,腳下踩着滑雪板,雙手各持一支雪杖,這支隊伍行進得並不快,顯然其中有人負傷,拖慢了整體速度。
“距離多遠了?”亞歷山大問道,接着做了個手勢,讓隊伍暫時停下。
衛星信號被對方干擾,無法精確定位,安德烈看了看胸前掛着的計程器,道:“接近五公里。”
亞歷山大回頭望去,遠處山影朦朧,那裡是風雪堡的背面,曾經引以自豪的堡壘已然落入敵手,不由得低嘆一聲,又問道:“雅金……他準備好了嗎?”
“是的,他在等我們的信號。”聽父親提起雅金,安德烈也有些傷感,曾經的戰友,曾經的兄弟,爲了家族不惜獻出生命,在山腳某處隱藏着,只等自己一行逃出爆炸範圍,便會義無反顧地按下引爆器,與魔族玉石俱焚!
亞歷山大沒有說什麼,再次向遠處望去,片刻之後,又將目光收回,問道:“你們幾個,怎麼樣?”
這話是對傷者說的,在撤離之前,風雪堡內的巷戰中又有五名獵魔人不幸犧牲了,還有三人受傷,原本共計三十三人的第三批撤離隊伍,只剩下眼前這寥寥十來位,如何不叫人痛心。
“我們沒事。”三名傷者一同回答道:“但我們的速度不快,拖累了隊伍,還請家主和幾位先行,我們跟上。”
“住口!”亞歷山大喝止道:“都走到這一步了,難不成你們認爲我還會丟下任何人嗎?”
“家主……”一位傷者猶豫道:“說不定此刻魔族已經察覺,正向這邊追來,我們遲遲不脫離爆炸範圍,雅金隊長他也無法……無法……”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我告訴你們,”亞歷山大道:“就是拼命,也要給我撐住,已經快到五公里了!”
“我……我們,明白了。”那人點頭道。
“明白就好,我們繼續前進!”亞歷山大道。
一行人再度啓程,這裡是烏拉爾山的餘脈,地勢崎嶇不平,積雪深淺不一,天空中仍舊飄着小雪,夜色中視線不暢,稍不留神,便會撞上凸起的岩石。
又前行了一公里左右,在前面領頭的艾薩克斯突然停下,摘掉大帽,向身後方向望去,亞歷山大揮手示意大家暫停,問道:“怎麼了?”
艾薩克斯沒有說話,伸手指了指後方天際,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耳朵。
衆人凝神聽去,本該萬籟俱寂的雪原,似乎有一道微弱的響聲從遠處傳來,那是……?
響聲由遠及近,更近了,衆人聽得愈發真切,那是……那是直升機發出的轟鳴聲!
“快!繼續走!”亞歷山大立刻道。
就算是踩着滑雪板在雪地中行進,速度也無法與直升機相提並論,沒有走出多遠,就聽見轟鳴聲從身後空中傳來,緊接着,又是一陣“噠噠噠”,這聲音,伊萬洛夫家族的人再熟悉不過,機載重型機炮開火了!
“躲開!”亞歷山大吼道,身體向一側撲倒,順勢在雪地裡翻滾開去。
餘人早有警覺,紛紛撲倒,只可惜其中一名傷者猝不及防,被機炮射中,身體炸得四分五裂。
“可惡!”列昂尼德怒罵道,取下背後的機槍,擡手就是一梭子彈射出,又大喊道:“把它打下來!”
槍聲不斷,但爲了保證速度,衆人並未攜帶重型火力,再加上直升機飛行的高度足夠,僅有數發子彈射中機身,沒有帶去什麼傷害。直升機從上方掠過,又在不遠處調轉,衝着衆人再次開火,機身下懸掛着的機炮噴發出火光,“噠噠”聲不斷響起,大口徑子彈射中地面,留下兩行深深的彈坑。
下面的人想射中直升機很難,但要躲開對方的攻擊卻相對容易,獵魔人的身手敏捷,再加上彈道有跡可循,構不成太大威脅。行蹤已經曝露,雙方這樣糾纏着,一旦風雪堡內的魔族們接到通知逃離出來,不用多久就會趕到,一是計劃落空,二是衆人再也無法脫身,形勢危急,須得當機立斷!
亞歷山大深知利害關係,思量片刻,大吼道:“艾薩克斯,將那架直升機給我弄下來!”言罷,又對一旁的安德烈道:“通知雅金,讓他……執行吧……”
安德烈迎着父親的目光,他看到了一抹堅定,雅金是家族的得力干將,讓自己的手下去送死是迫不得已的,這也是上位者必須具備的決斷力!
“等等,通話器給我,我親自來說。”亞歷山大道,從安德烈手中接過通話器,按下了開關。
“雅金,能聽見我說話嗎?”亞歷山大道。
“是的,家主,我能聽見!”通話器中傳來雅金的聲音。
“雅金,我以伊萬洛夫家主的名義最後一次和你通話,我只說四個字!”亞歷山大頓了頓,道。
“是,家主!”雅金迴應道。
“謝謝!執行!”亞歷山大那隻握着通話器的手微微抖動着……
“是,家主!”雅金的聲音再度傳來:“榮耀屬於伊萬洛夫家族!”
艾薩克斯出手了,他沒有攜帶槍械,在地上捧起一把雪片,雙手擠壓,雪片受力,被壓縮成一個排球大小的堅硬雪團,迎着直升機,使勁拋了出去。
索大個也出手了,在顧小石的授意下,掏出了腰間的“好朋友”,那支磁能槍,瞄準,開火!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雪球擊中了直升機,“啪”的一聲大響,駕駛窗碎裂,機頭受力,猛然搖晃起來;另一邊,一道看不見的磁能射線,準確命中了機尾的螺旋槳,“轟”的一聲,炸出一團火花,緊接着,冒出一股濃煙。
直升機失控,在空中亂轉,隨後墜向前方,發出一道爆炸聲。
“隱蔽,臥倒!”亞歷山大高喊道。
便在此刻,一道震天巨響從風雪堡方向傳來,衆人回頭望去,只見火光直衝天際,照亮了茫茫大地,山體開始碎裂、崩塌,緊接着,便是地動山搖!
一道巨幅衝擊波轉瞬即至,捲起無數碎石和積雪,吹得衆人東倒西歪,若非有所準備,事先藏身低處,只怕難以在這衝擊下活命,饒是如此,也被亂飛的石塊擊中,均受了些輕傷。
大地劇烈震動,無數裂痕以風雪堡所在爲中心,向四面八方延展開來,一個巨型蘑菇雲形成,末日般的景象,讓人終身難忘!
良久,搖晃漸漸停歇,衆人站起身來,舉目望去,四周光禿禿的,沒有凹凸的山石,沒有積雪,地面被那道衝擊波掠過,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縫,而遠處的風雪堡已然化爲一塊平地,不時有“轟隆隆”的響聲傳來,那是從更遠處的山脈發出的,餘波未平,餘震仍在持續,山石掉落,山體塌陷。
狂風過處,無數灰燼撲面而來,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蘑菇雲久久不散,風雪堡卻已成往事,帶着伊萬洛夫家族曾經的榮耀和輝煌,以及數百條普通士兵和留守魔族的生命,煙消雲散,再也不復存在了。
數十年不遇的暴雪,面對重重圍困,伊萬洛夫家族據守風雪堡,與魔族死戰,再到驚天一爆,短短几日間發生的這些事,註定會寫入獵魔界的史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顧小石作爲全程參與者,親身經歷了一切,無數畫面在腦海中掠過,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很多人倒下了,再也無法睜開雙眼,生命是如此脆弱,在與魔族的戰爭中被無情地帶走,阿麗莎的父親雅金,在引爆‘聚變彈’的前一刻,他想到了什麼呢?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扎克隊長和女護士貝拉,忠誠與背叛,人性的兩面,好與壞,善與惡,美與醜,此時此刻,如過眼雲煙,都已隨風而逝了吧?
“走吧,還有一段路程。”亞歷山大收回目光,對衆人道。
是的,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風雪堡消失了,但只要伊萬洛夫家族仍在,今後的歲月裡,還會有另一座風雪堡出現,還會承載着另一段傳奇。
衆人再次上路,墜落在不遠處的直升機仍舊冒着黑煙,機身被燒得焦黑,亞歷山大停下腳步,對一名隊長道:“過去看看。”
那隊長領命,快步上前,機艙裡並沒有燒焦的屍體,四下檢查一番,周圍只得些許殘渣碎片,心中犯疑,遠遠對亞歷山大道:“家主,有些奇怪……”
話音未落,一道破空聲響起,那隊長來不及回頭查看,正欲向一旁翻倒躲避,卻仍是遲了半拍。
“嗖”的一聲輕響,一支長矛激射而來,電閃而至,正中那隊長的後背,餘力未盡,穿透身體,直接插進堅硬的地面,矛身不住地晃動着。
“什麼人?”列昂尼德大吼道。
五道身形從山石後方出現,其中一人開口道:“有幸目睹‘聚變彈’的威力,好大的手筆,伊萬洛夫家族果然名不虛傳!”
說話那人上前一步,道:“各位,終於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