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老年,總是睡得很早,起得也早,多年來,姜萬山早已養成了這樣的生活習慣,不過今夜卻是個例外。
明日便是中元節,金盆洗手過後,意味着就要卸下身上的重擔,將偌大的姜家託付給別人。姜萬山自小學劍,天賦絕佳,又勤勉努力,數十年來如一日,從未敢懈怠絲毫,於劍術一途,終有大成。不惑之年接任姜家家主,至此已有八十餘載,姜家位列“神州三大傳承世家”,歷經風風雨雨,始終屹立不倒,姜萬山功不可沒。
已是凌晨時分,姜萬山沒有入睡,獨自坐在屋檐下,擡頭仰望蒼穹。今夜月色正好,萬千清輝灑落,回首往事,這一生過得好快,眨眼間便已到了垂暮之年。姜萬山仗劍江湖,獵魔衛道,劍下魔族亡魂不知凡幾,他劍術精絕,本領高強,卻從不恃強凌弱,更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身爲姜家家主,自知責任重大,一向嚴於律己,以身作則,對待族人更是公正嚴明,從不偏袒相幫,從不徇私枉法,深受族人愛戴;於獵魔界,姜家家主姜萬山位列“神州五絕”,“北萬山”威震四海,名動天下,對手畏懼,同道敬仰。
姜萬山收回目光,拿起身旁那柄陪伴自己多年的長劍,“鏘”的一聲,長劍出鞘,泛起一絲寒光,透射出一抹古樸滄桑之意。劍身狹長,有淺淺雲紋浮現在劍脊兩側,刃口雪亮,倒映着業已鬚髮盡白的面龐,姜萬山注視着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語道:“老夥伴啊,你一如昨日那般鋒銳,我卻已經老了……”
歲月催人老,往昔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今日卻已是滿頭白髮,悠悠流年,韶華白首,不過浮生一闕,唯一不變的,是那顆向道之心。
“也罷,”姜萬山凝視着手中的長劍,道:“你我緣分未盡,自明日起,便隨我一探那‘巔峰之境’吧!”
明月當空,姜家老宅裡萬籟俱寂,偶有一絲夜風拂過,吹動了姜萬山的衣襬。
姜萬山慢慢起身,似在自言自語,說道:“尊駕夜訪姜家,是何用意?既然來了,不如露面相見吧。”
姜家家主所居小院,未得允許,族人絕不敢輕易靠近,此刻已是凌晨,更不會有人隨意走動,院裡院外沒有半點聲響,真有其他人在嗎?
“尊駕是想讓老夫出手逼你露面?”姜萬山歸劍入鞘,道:“既如此,那就請恕老夫待客不周,得罪了。”
言罷,邁動步伐,慢慢朝院牆走去,角落裡,花叢中,黑暗處,一道身影突然顯現,一抹寒光亮起,一劍直直刺向姜萬山,姜萬山道:“來得好!”
那一劍刺到中途,突然化作三劍,劍光吞吐不定,分別朝姜萬山上、中、下三路攻來。姜萬山劍不出鞘,輕描淡寫地揮出一劍,那人急忙收劍,攻來的三招頓時化爲烏有。
那人一襲黑衣,戴着個頭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見容貌,一動不動佇立原地。姜萬山與之對峙,二人均沒有再次出劍,淡淡地看着對方,姜萬山開口道:“尊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知來意爲何,還請告知。”
那人不答,突然出手,再度攻出三劍,這一次換了個方位,從之前的上、中、下,變成了左、中、右。姜萬山正待出手還擊,卻見那人已然撤招,右腳在花臺上一蹬,身子借力拔起,輕輕縱身跳上三米來高的院牆,又回首看了一眼姜萬山,隨即跳出牆外。
姜萬山眉頭深皺,回味着那人的劍招,言語中帶着一抹震驚,道:“‘縱橫七劍’?這是爲何?”
言罷,照着那人的動作,跳上院牆,緊隨其後,追了出去。
二人速度不慢,步伐輕靈,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更未驚動到任何姜家族人,一前一後,不消片刻,已出了姜家小鎮,舉目望去,曠野一片,四下無人。
那人突然停下身形,姜萬山在他身後五米外站定,開口問道:“敢問尊駕方纔使的可是‘縱橫七劍’?”
那人並未答話,只是略微點了點頭。
“尊駕究竟何人?怎會使那‘縱橫七劍’?既是鬼谷傳人,又爲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姜萬山問道。
那人仍是不答,靜靜地看着姜萬山。姜萬山又道:“也罷,尊駕引老夫來此,意欲何爲?”
那人突然取下頭罩,雙手抱拳,道:“夜訪姜家,實屬無奈,還請老爺子見諒,引老爺子來此,是有一件物事想要交給老爺子,請老爺子過目。”
言罷,那人揚手拋來一件物事,姜萬山一把接住,卻是一部手機,點開屏幕,一段視頻正待播放,那人再度開口道:“晚輩告辭。”也不等姜萬山說話,那人轉身就走,片刻後,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姜萬山凝視着視頻裡的畫面,兩道白眉漸漸皺起,視頻不長,只一會兒便播放完畢,姜萬山將手機放進口袋,靜靜佇立良久,仰頭一聲長嘆,神情落寞,轉身朝姜家老宅方向走去。
……
月落星沉,已是破曉時分,漫漫黃沙,荒涼戈壁,一行人穿梭在羣山之間。
天色大亮,一輪紅日躍躍欲出,東方霞光萬道,正是欣賞美景之時,顧小石卻沒那個心情,他心急如焚,距離姜家中元盛會開幕不過數個小時,雖已殲滅敵人,得到剩下兩枚導彈的遙控發射器,但誰也不敢就此放鬆,萬一還有漏網之魚,導彈劃破長空,落在姜家……顧小石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這裡的山勢比其它地方高出許多,正好坐落在兩國的交界處,站在半山腰就能俯瞰國境線。先前奧利婭和薩沙耗費了不少時間,終於完成定位,以這座山的頂點爲圓心,半徑一公里之內的某處,便是導彈所在。
昨夜一場大戰過後,留下顧小石、奧利婭、薩沙、張錚和兩名戰士,其餘人已經返回,此刻六人分散開來,各自負責一塊區域,仔細搜索。顧小石心中焦急萬分,剩下的時間不多,儘快處理完這邊的事,還要馬不停蹄趕回京城,接到梅少衝的通知,東西已經按原計劃送到姜老爺子手上,但老爺子會如何處理卻不得而知。
今日姜家盛會,推選東方獵魔同盟的五位執事,老爺子的金盆洗手和姜家家主繼承人,這三件事跟自己沒多大關係,他唯一在意的是老爺子會不會當衆宣佈姜一妙的婚事,若去得遲了,無法阻止,到時生米熟飯,覆水難收,那怎麼辦?
顧小石不住詢問大家的進展,各人的回答全都一樣,暫時沒有發現。擡腕看看時間,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算上回程,所剩時間無幾。
“學長,你彆着急,我們的定位絕對錯不了,剩下的兩枚導彈一定就在這裡某處。”奧利婭安慰道。
“我相信,可是沒多少時間了。”顧小石喃喃道:“我還要趕回……”
“報告,有發現!”通訊器裡響起一名戰士急促的聲音,道:“隊長,我好像找到了。”
“報告具體方位,快,”張錚的聲音隨即響起,道:“立刻確認目標,注意安全!”
半分鐘後,那名戰士的聲音再度傳來:“報告,目標已確認,並未發現敵人,重複一片,目標確認!”
“全體,最快速度到指定位置集合,快,快!”張錚下令道。
還沒等他說完,顧小石就已經衝了出去,按照那名戰士給出的座標,他離得不算最遠,腳下發力,沿着沒有路的山坡急速前進,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到。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顧小石手裡握着兩枚芯片,這一次他並沒有毀去,扔進兜裡,對奧利婭道:“以防萬一,我先拿着,回頭你讓人來取,不是不相信你們,是擔心我走後再生變故。”
“我明白,沒問題,”奧利婭點頭道:“等這邊處理妥善,我再讓人來取。”
“就這麼說定了,”顧小石使勁點頭,又道:“這裡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急着回去。”
“是去參加姜家的中元節聚會嗎?”奧利婭的神色有些落寞,問道。
“是啊,已經遲了,再晚就什麼都來不及了。”顧小石答道。
“學長,暑假過後,你還會回學院嗎?”奧利婭又問道。
“當然要回去,我還沒畢業呢,”顧小石隨口答道:“總得混張畢業證書吧?”
“嗯,”奧利婭突然抿嘴一笑,道:“學長,那我們假期過後,學院再見。”
“呵呵,好啊。”顧小石點頭答應,又對張錚道:“老張,麻煩你,我要以最快速度趕回京城,有什麼辦法嗎?”
張錚笑而不答,顧小石瞅着他,問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錚擡起手臂,指向顧小石身後,道:“你看。”
遠處天空中出現一個小黑點,顧小石凝神看去,那黑點越來越大,又有轟鳴聲傳來,竟是一架直升機。
“顧先生就在這裡直接登機,然後飛回朱日和基地,再轉機去京城,我已經安排好了。”張錚道。
“多謝你了,老張,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顧小石跟張錚和其餘戰士分別握手,道:“大家都保重啊。”
直升機飛到上空,拋下懸梯,顧小石爬了上去,坐進機艙,對衆人揮手,直升機折返,朝着基地方向飛去,顧小石俯瞰着茫茫羣山,遍地黃沙,心中感慨,暗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