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陳國營地後,洛少華點燃了一支紅色的傳訊煙火。
很快,舜國那邊有人前來接應。
李大山見到洛少君的第一眼,眼淚就流了個縱橫,若不是身後還有追兵,危險還沒有排除,需繼續奮力廝殺一路,恨不能當場就要跪下去嚎哭。
一直爲他們所尊崇敬畏的大將軍,自此之後就不在了!
所幸的是,屍身完好無損,沒有缺胳膊斷腿,不至於日後回京入殮,折了大將軍的威名。
真實的悲傷與苦中作樂的點點欣慰匯聚成一條河流,衆人在這條河流中奮力的一路斬殺,終於在渾身浴血時,成功的擺脫了陳國追兵的糾纏,一個個狼狽着逃回了山海關。
一入關內,迎面便就見着一人。
是韓煙,大冬天的,僅僅穿着一身單薄的褻衣站在這裡,被凍的全身冰涼,嘴脣都發紫了。
洛少飛嚇了一大跳,幾乎尖叫着奔過去,脫了衣服就往她身上披。
她卻一把將他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
“韓、韓煙?”
他喚她幾聲,目中幾許忐忑。
她面目森冷,一言不發。
就在兩人無故對峙下,李大山大叫一聲。
兩人望去,是洛少華直直栽倒在李大山的懷裡。
兩人面色雙雙變了,忙將暈倒的洛少華安排到了帳子中,且立刻請來了軍醫。
軍醫先是替着處理了後背上的箭傷,來來回回在衆人眼皮子底下換了五六盆的血水。又把着脈,說監軍大人氣需血弱,體溫冰涼,簡直跟個死人一樣。
這難免把一衆人嚇的目瞪口呆。
是韓煙出面,把洛少華從小的病症複述了一番,又記起上次他吐血的事。軍醫聽來這,才終知是洛少華近來操心太過了,又傷身傷心,積重難返,以致舊病復發。
而且這次復發的還頗有些厲害,叫好幾個軍醫都連連搖頭,一時鬧的整個山海關人心惶惶。
沒人知道洛少華什麼時候才能醒。
韓煙沉默着聽軍醫把病況交代完,許久沒有做聲,直到那張冰冷的面上幾乎露出叫人可怕的神色了,才忽然走出帳子,衝裡面愧疚不已的洛少飛冷道:“你跟我出來。”
洛少飛不知她作何叫他,但跟她走來的一路上沒敢說一個字,心裡七上八下。
直到來到她的賬內,她一把將帳中桌案上的東西全部拂落在地!
洛少飛心頭“咯噔”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又重又沉的一方硯臺就朝自己狠狠砸了過來!
這力道又兇又狠,比在身上
碎一塊大石的力道差不了多少,而且砸在胸口。洛少飛頓時悶哼了一聲,臉色青白的吐出一口血來。
韓煙看在眼裡,怔住,驀地朝前探了一步,面上閃過心疼神色。
這心疼來的快,卻也去的快,她很快又壓平了內心的波瀾,再次恢復惡狠狠的面容,衝他道:“你這不知死活的傢伙,原來竟然也是知道疼的?我還以爲你三頭六臂、刀槍不入呢!”
洛少飛垂着腦袋,臉色慘淡,沒有說話。
得見他的反應,她沒有心慈手軟,繼續罵道:“你做事之前就從來不動腦子的麼?以前也就算了,因爲洛家有大哥,有三哥,有很多哥哥在你頭上罩着,你可以胡鬧肆意的做你的小霸王!你可以窩囊廢,可以衝動,可以一事無成!”
“可現在不一樣了!你大哥死了,你三哥如今也被你連累的只剩下半條命!這意味着以後山海關大半的責任都將落在你的頭上,你不能還像以前一樣衝動、沒有頭腦,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瞎胡鬧!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少將軍了!”
“可你呢?!你究竟哪裡有一點點少將軍的樣子!”
失望的皺起眉頭,她像看着一頭蠢豬般,用目光在他身上到處凌遲。
“我明明很明確的告訴過你,不許你去陳營,你三哥還特意爲此下了軍令。甚至你大哥在送死前,曾親自教育你不可孤軍深入,爲的,就是不讓你踩陳國人的陷阱!”
“結果你拿我們所有人的話當耳旁風!不僅自作主張的往陷阱裡跳了,甚至爲達你一個人的目的,還不惜裝模作騙我,讓我與你三哥都以爲你當時真的是在暈迷!”
越說越動怒,她蹬蹬逼近到他面前,不再允許他低着腦袋,狠狠抓起了他的衣襟,迫得他擡頭看她。
“洛少飛,身爲少將軍,你難道真的就沒有一丁點的責任感麼?這一次的任性衝動,若不是有你三哥趕過去替你擦了屁股,你現在沒準已經同你大哥一起身首異處了!到時整個山海關,沒了大將軍,沒了少將軍,連監軍大人也臥病不起,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讓舜國的這一場仗敗掉,讓將軍府一世聲名在你手裡面毀盡!”
大罵、怒吼,洛少飛默默聽着,眸子灰暗一片,一句不敢狡辯。
直到韓煙嗚咽了一聲,死死抓住他衣襟的手鬆脫,顫抖着摸向自己的肚子。
他的眸子一下子清明過來,惶恐的將她攙扶到榻上,大叫道:“你怎麼了?!”
不會是氣的動了胎氣吧……韓煙安靜坐在榻上,這會兒有氣也不敢撒了,臉色白了一片。
見她模樣,洛少飛飛快
的跑出去找軍醫。
軍醫前來一號脈,果然是動胎氣了,除了生氣外,和之前長時間穿着單薄的在外面吹冷風也有關係。而且反應頗有些嚇人,肚子整整疼了半宿沒見好。
雖然最終被診斷爲安全,可韓煙還是爲此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自軍醫走後,一直躺在被子裡不敢起身,拼命把自己的肚子護着。
“撲通”一聲,洛少飛直接給她跪下去了!
韓煙歪着腦袋看去,良久才道:“你做什麼?”
“我做錯了事,害三哥一病不起,還差點害的我們的孩子出了事情,我沒法原諒我自己了,我跪着,當贖罪!”
又過了良久,她把視線從他的身上拔出來,將被子攏上了些,默默背過身去,“知道錯了最好……那你便跪着吧。”
因爲動了胎氣的緣故,韓煙差不多以病態的身體入睡,這一睡睡的特別久,整個世界昏沉一片。
等清醒時,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長時間,直覺得手腳都睡的有些發軟了。
微微側了側身子,目光中恍惚印下一個挺直的影子。
睜開眼瞧一瞧,才知道原來洛少飛還跪在那裡,跪的筆直筆直,端正的不得了。
可能是久跪的緣故,他臉色蒼白蒼白的,見她醒來後,臉上的笑容卻很好看,“你醒了?”
她抿抿脣,“誰跟你嬉皮笑臉的?”
他忙斂去笑容,跪的更端正了,低下腦袋。
就像故意跟他置氣一般,她再次背過身去睡覺。這一次睡的很淺,迷迷糊糊能聽見有人在說話,聲音聽上去虛弱的狠,似乎說話的人受傷了。
沒有理會,等睡起來,又是兩個時辰。
再也睡不下去,韓煙終於起牀,沒有搭理繼續跪着的洛少飛,徑直在帳中穿衣洗漱,然後走出帳外。
外面大約已是下午的時辰,率先就去軍醫處找大夫,想再診診腹中胎兒的狀況。
不想來到軍醫處,這裡竟突然多出了打量的傷員,甚至死者,像是剛剛經過了一場戰鬥一樣,
韓煙一下子愣住了,“發生什麼事了?”
昨夜替她診脈的大夫看她一眼,一邊替手中的傷員包紮,一邊道:“少將軍沒有和韓姑娘你說麼?昨夜陳國那邊又有人趁夜過來突襲了,少將軍領着大夥兒好艱苦的打了一仗,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人趕跑。少將軍還受了傷呢,要好好休養。話說中午的時候,少將軍應該要過來換藥的,卻不見人,是不是太累了,還沒有睡醒?”
話還沒聽完,韓煙臉色就變了,登時衝自己的帳子跑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