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竟是仇千,是當時在江湖中叫人聞風喪膽的惡人,武林正道數十年來一直在緝捕他,卻不得蹤跡,沒想到會在這處山谷遇見。”
“香帥後來是通過仇千之口,才曉得青涯是被他從小禁閉在這裡,就因爲生來美麗,所以這大惡人在他身上下了劇毒,出谷半步就會死掉的那種,不許他離開,不許他被別人碰。而仇千,每三年纔會回來一次,每次最多三天就再次離開。”
“日日夜夜,青涯便這樣一個人過。漸漸的,話就不會說了,脾性也被時間消磨的沒有了,變成一個活生生的木頭人。不會悲喜,不會哀樂,只在香帥將仇千殺死,又替他解了毒後,終於笑過那麼一次。”
“香帥說,那抹笑容與日月爭色,她這一輩子怕是再不能得見。還時常與我們開玩笑,說若有誰能再逗他笑的,不論男女,都把青涯嫁給他。”
“曾有一段時間,我就想把青涯娶過門,天天逗他笑,只是後來知難而退了。”
“然後我總想着,外頭世界這麼大,總會有一個能令他笑的人,爲他所碰見。”
“可如今卻纔短短半年,他還沒有尋到那個人,沒有哭過,沒有笑過,就因爲我而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我於心不忍,於心不忍啊!”
哭到乾枯的眼眶竟又汩汩涌出了淚水,墨荻再次失聲痛哭,這次將洛少華整個身子都抱住了。
洛少華頓了頓,沒有推開懷中的人,反輕輕摟住她聳動的肩背,如同哥哥安撫痛哭的妹妹。
洛少飛也想開了,決定不再計較青涯中春藥的事。
便在這人人都揪起一顆心時,帳中診治了許久的大夫終於掀帳走出來。
“怎麼樣?”韓煙第一個問道。
嘆息一聲,老大夫用白帕子淨了淨手,將白帕子抹紅了,“軍中的條件到底是簡陋了些,這位公子的傷勢太重,老夫只敢小心取了其他幾處的箭頭,至於心口那處的……愛莫能助。”
墨荻頓時身體僵住,洛少華皺個眉頭,主動將她攬緊了一分。
韓煙也皺個眉頭,正要進去看看,不想李大山從旁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少將軍、韓姑娘,有你們的聖旨……”
“聖旨?”韓煙、洛少飛雙雙吃了一驚。
等到了,才知道真的是聖旨,被一位公公揣在手裡。
同樣接旨的,竟然還有唐歌。
韓煙看了唐兩眼,與洛少飛雙雙跪下。
這聖旨中說的,竟是皇帝陛下得知了洛少君身亡的消息,命洛少飛將洛少君的屍身完好帶回京城去。聖旨中
還點名了讓韓煙隨同回去。
至於山海關的一切事物,再次交回到唐歌手中,與洛少華一併打理。
軍權重新握回掌中,唐歌對於這意外之喜喜不自勝。
韓煙則皺了眉頭。
洛少飛更是直接蹦起來,“這哪行啊?我是少將軍,我走不開。我走了,山海關怎麼辦啊?!”
“小少爺這話……是目中無人了吧?”唐歌又開始陰陽怪氣,一副山海關有我頂着的樣子。
傳旨的公公也接洽道:“聖旨是這麼說的,四少爺就不要多嘴了。而且山海關中的事情陛。下是有耳聞的,你這‘少將軍’之銜,是洛大將軍口頭賜封,名不正言不順,陛下此次叫你回去,也是想規規矩矩弄個受封禮,省得你落人口實。陛下也是爲你好。”
“可是……”
韓煙將繼續多嘴的洛少飛攔下了,“公公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多說什麼,接了旨便是。至於山海關,你不必過於擔心,不是還有你三哥坐鎮這邊麼,你快些回去接受了受封,再儘快趕回來也就是了。”
“而且青涯……”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混回京城去接受治療,只要不被人曉得他陳國人的身份就好了。
收到她的眼色,洛少飛沒有再說什麼。
韓煙卻又對公公多問了一句,“不知公公可否告知,山海關這邊的情況,陛下是如何得知的?這次召民女回去,又是因爲什麼?”
“奴才只是傳旨的,其餘的一概不曉得。”
“是嘛……”韓煙也閉嘴了。
宣完旨,公公要求立刻日程。
洛少華得來消息,趕過來時,韓煙已經在打點行李。
“陛下爲什麼召你回去?”
“這一點,我也想不通,但想必不是好事。”她應的從容。
“你小心些。”他不大放心,眉稍輕輕擰起。
她在他手心握了一把,“放心,什麼狀況我都能處理的,倒是山海關這邊我放心不下。少飛不在,這裡又成了你與那唐歌一起操持,想必以後你廢的心會很多,偏偏你卻病發未愈。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吧,我會盡量與少飛早些回來的。”
“還有,陳國皇帝的生辰,就在下月二十三。這期間,葉宸定會多翻派人進攻山海關,你叫唐歌多多留意,別重回了位置樂極生悲,把正事都忘了。”
洛少華失笑,“本是來提醒你的,結果反過來了。”
韓煙也笑,拍拍他的手背,便去與洛少飛會和。
洛少君的棺木是他親自打點的,離開前,洛少君生前所有
的舊部都前來相送。
軍人的送行,數千人整齊的排列在山海關的後城門,個個軍姿筆挺,像一座座寒風中不倒的豐碑。
洛少飛穿着那身雪銀色的麾袍,騎在洛少君騎乘過的赤烈馬上。風將麾袍撩動起來,獵獵作舞,焰槍揹負身後,紅纓豔豔。
馬上的男人沒有潑皮,沒有笑鬧,像是連大哥的不苟言笑也學會了,長鞭一記,衝出山海關外,鋒利如脫弦的利箭。
這一日,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舜國的常勝將軍要回來了。
長清街被人流圍滿,大家從清晨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黃昏,終於有對於躍入衆人的眼線。
那是一個身披雪色麾袍的少年將軍,胯下一匹讓所有人都熟實的駿馬。
恍然間,有些覺得這人就是洛少君。
再瞧,這少年將軍的身後,卻擡着一樽棺木。
因爲是女眷,又要帶着奄奄一息的青涯,韓煙一直是坐在一頂轎子裡。
外頭的世界太安靜了,甚至行進的隊伍驀地停了下來。她攏了攏青涯身上的毛毯,忍不住掀開轎簾往外瞧去。
心裡驀地震盪了一番。
是高盛華和依蘭洛可來了,前者多了白髮,後者已經分明顯懷。
兩人撲通一聲跪在街邊,矮了所有人一截。
洛少飛大驚的直接躍下馬去,前去攙扶。
一人說跪舜國的英雄,一人說跪孩子的父親。
兩人誰都不起,惹的周遭的百姓都自發的行了跪禮。
一個接一個,望不到盡頭的長清街,頓時像被人削了一截去。漸漸的,沒有一個人再好意思站着,全部卑躬了身子,低垂了頭顱。
這就是洛少君的本事,死了,被人擡在棺木裡,依舊站立得比所有高。
韓煙爲眼前的所見蹙了眉稍,卻沒有說什麼。
死者爲大。
棺木是直接擡進將軍府的。
青涯被韓煙以洛少飛的救命恩人爲由,也安排進了將軍府。
然後兩人馬不停蹄的進宮去。
宮門前,應召而來的韓煙竟被人攔下。
不動聲色的讓洛少飛稍安勿躁,她附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麼,便讓他先行去了。
之後,韓煙一直在宮外等候,足足一個多時辰卻至始至終無人傳見她。只站的腿腳都有些發酸了,忍不住捏了捏,才終於有一位公公前來。
“韓姑娘久等了,隨奴才去清側殿一趟吧。”
沒有多問,她收拾了收拾被寒風吹亂的衣襬,便跟隨着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