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煙本能的閉了眼,很快卻又睜開,見額前一根短髮正從眼前飄落。而女人,已擺了擺袖子,落回她三步開外處。
那柄畫扇,不着痕跡的收了回去,輕懶落在女人胸口。
“別用你那嚇死人的目光盯着我,下次出手,我也許真的會挖掉你的眼睛。你不是我的對手,識時務者爲俊傑,趁我現在還不想要那男人的命,趕緊帶他走。”
半分警告半分讓步着說完,女人擺着畫扇走開一步,背對着,賞牆上一副美人圖。
勝怒的目光略略收斂些,韓煙終於別開眼,將洛少飛掛在自己身上。
走出這間看診的屋子時,步子卻又停下,回頭,看了仍在美人圖下的女人一眼。
“香寒姑娘,你祖上九代從醫,父親更是皇帝欽點的御醫大夫,姑娘自幼學習了不少,卻不是大夫的心腸,反是統帥武將的心性。女子無才纔是德,姑娘卻一手操控這地下作坊,收攬人傑義士。希望陳國容得下姑娘這一片赤膽忠心。”
香寒整個人震了震,猛地回過頭來,“你究竟是何人?!”
韓煙卻又不理會了,將波瀾詭譎的目光收回去,“若是陳國以後負了你,你當可來舜國,找將軍府上四少爺的夫人,我會不計前嫌,給你一片大展宏圖的天下。”
“你是洛少飛的夫人?”香寒追問,迫不及待要弄清楚眼下這個女人的身份。
“姑娘前一月,可曾救治過一個身中數刀、重傷瀕死的男人?”她卻另起話題。
香寒怔了怔,半晌冷道:“不曾。”
她便沒有再說什麼了,帶着洛少飛,徹底離開。
將洛少飛帶走後,韓煙一直是把人安置在客棧裡。
他渾身上下的傷,是她幫着查看,也是她幫着治療。
她雖不是大夫,但久病成醫,上一輩子受的傷太多了,應付起這些,竟也沒得多大困難。
“韓煙……你真本事,好像沒你不會的事啊……”
牀上病歪歪的人,睜大了一雙眼睛,瞧着自己被綁成豬蹄的手,咋舌着。
不理會他的大驚小怪,韓煙剪了條長布,裹住他胳膊上的木板,又傾身湊過去,將長布繞到他脖子後面,囑託道:“你的右胳膊骨頭傷着了,這一個月就這麼給我吊着,不準亂動。”
“嗯……”
“還有你的手指頭,被折斷的厲害,更加不能亂動,等你精神好一些,我替你接骨。”
“啊……”
這反應明顯不對頭,打完結,韓煙得空下瞥一眼。原來是自己的動作離着他太近了,以致於他的一張腦袋正貼在自己胸口,而他的眼睛,大爲激烈的閃動着,一會兒緊緊閉上,一會兒又猛的
睜開。
往哪裡瞅着,她就不明說了。
韓煙頓了頓,竟沒有說什麼,只冷冷離着遠了些,見他一副做了壞事被人抓到的神情。
“你……你自己湊過來的……我很努力非禮勿視了……”
作爲一個被明明白白拒絕過,而且犯過嚴重錯誤的的男人,洛少飛只求自己在佳人心中的形象,不要再打什麼折扣了。
她卻仍舊不說什麼,居然還靠近過來,替他把衣服脫了。
“做什麼?!”
洛少飛嚇了老大一跳,考驗他的定力麼?這將會是個很嚴峻的挑戰吶!
雖然覺得對不起他,可對上這樣一副誇張上臉的表情,韓煙是再做不到面無表情了,臉色很快沉下去,“什麼做什麼?你身上這麼多傷,該換藥了。”
“哦……”洛少飛長呼一口氣。
可真等換上藥,他卻發現是個更加艱鉅的考驗。
自己基本上是個遍體鱗傷的人兒,這一脫,竟是除了個短褲頭,都光了……這一上藥,從頭到腳……都摸了。韓煙卻還慘無人道的叫他別亂動,可他現在萬爪撓心,氣血上涌,心跳加快,渾身長了蝨子,好難受呀!
“……我給你去熬個降火的藥……你還真是年輕氣盛啊。”
韓煙望着男人渾身上下唯一“穿”了的地兒,憋了又憋,可還是想爆粗口,乾脆出了客房,熬藥去。
洛少飛卻是苦哈哈望着自個兒“出人頭地”的小兄弟,爲什麼老是不由自主的冒頭,憋都憋不下去!不由氣急敗壞的用左手彈了彈,卻忘了自己現在的手指頭都斷了,而且用一根根的細木枝綁着,根本不能受力。
自作孽不可活,自個兒兄弟堅硬如鐵,結果害苦了自個兒的手指頭。
洛少飛慘呼一聲。
沒走多遠的韓煙立馬趕回頭,瞥見牀上男人動作,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終道:“別折騰了,你對付不住自己兄弟的……手要緊。還有,我看你精神挺好……晚上我就給你接手指頭,到時別再叫成剛纔那樣……否則大晚上,影響不好。”
遂將房門摔上,留下房內一張花兒般俏紅的臉蛋兒。
可是事實上,大晚上的,洛少飛還是叫的異常悽慘。
十個手指頭,一個一個對骨,一個一個扭回去,的確不是常人忍受的了。哪怕韓煙已經儘可能的小心,還是被他汗流如水、牙關緊咬的模樣弄緊張了。
“……還忍得下去麼?”
洛少飛幾乎已經是歪在牀上,聽這話又不想被女人小瞧了,於是打腫臉充胖子,不屑一顧的飛了飛眼睛,“沒事兒~你繼、繼、繼續……”
“……”
既然如此,她又
動作起來,一隻手把住他的手掌,另一隻手輕輕捉住他彎折的小指,然後頓住。
她故意沒有繼續動作,他手心裡的冷汗,卻越來越多。
安靜的,她將他的手輕輕放下了,“一次接好了四根不錯了,今天就算了,以後每天接一根。”
洛少飛僵硬的臉瞬間軟化,閉上眼,整個人很快癱到被窩裡,竟像個精疲力竭的人。細細密密的汗珠,爬在他的額頭,閃閃發亮。
韓煙看了一眼,很久,以爲他睡着了,便擰了毛巾,替他擦了擦額頭。
他卻刷的睜開眼,望着她笑,精神恢復了大半的樣子。
韓煙微微驚了驚,睜大着眼看上他的笑臉,“你……”
“我發現我受傷以來你對我好好!是不是我英雄救美,感化了你,所以你終於對我接受了一點點?”他笑臉更盛。
“……”
“說話嘛?有沒有?有沒有對我接受一點點?就一點點!”
洛少飛追問着,目光晶亮的厲害,令韓煙有一時的畏懼。
半晌,她才能將目光穩下來,臉微微低下,點了點頭。
“真的?!”
牀上人一個興奮,居然從牀頭坐了起來!
韓煙忙扶了過去,有些被他的舉動驚到了,不快道:“你做什麼?還當自己是個正常人麼?又蹦又跳的?給我躺好!”
她使了力氣,纔將這不安分的人小心按下去。
他聽她的話,不再動彈了,一雙眼睛卻依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其中的滿滿興奮漸漸化作對她的關懷與疼愛。
“你相信我,即便這個世上你已經不剩下什麼親人、朋友,卻還有我會對你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真的。”
韓煙震了震,鼻頭一酸,竟望着他紅了眼眶。
“又感動了吧?哈哈,不要哭鼻子了,多大人……”他咧了嘴,衝她微微張開臂膀。
她頓了頓,小女人一樣依靠了過去,偎在他懷裡。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投懷送抱。
洛少飛整個人都激動了,差點在牀上打滾。他是按捺了又按捺,纔沒在心愛女人面前露出這般不成熟的孩子氣,而是男人一樣收了收臂膀,將她攬的更緊,然後親了親她的臉。
她將臉低的更下,完全埋進他的胸膛,像是害羞的樣子。
聽見他哈哈的燦爛笑聲。
她卻淚流滿面的閉上眼,在他看不見的懷抱裡,想起曦和村,想起韓天,想起母親的頭顱,想起她暈迷不醒的一路上,幾乎叫她無法再繼續呼吸下去的血海深仇……
有一種親近叫做利用,而不是愛情,洛少飛這個大孩子一樣的男人,顯然還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