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煙實在對這人的自我膨脹無語,不過還是盡職盡責的道:“依我看,其實賈老爺不過是自侍家世,對小姐你戲子的身份有些偏見。小姐不如近期排一場大的演出,最好在全錫城都轟動轟動,讓賈老爺知道你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想必就會動心了。”
這是個聽上去很誘人的法子,名利雙收,蘇瓔珞自然抵抗不來,當即便提着花裙子,往芸媽那報備出演的事兒去了。
可事實上,這事是不怎麼好成的。
梨園不過一個小小的戲園子,晾是再怎麼小有名號,那還是一個小小的戲園子,真要達到一個轟動全城的效果,資金和宣傳任何一方不到位都不可能。
韓煙爲此打聽過,整個梨園,基本上沒有會識字的主兒。以往開戲,做的也都是些老顧客的回頭生意,即便是開大場的戲,芸媽也只是請一個先生來,在紅綢子上提幾個大字,往梨園的大門旁一掛也就是了。
這哪裡真能起到什麼宣傳的效果?
韓煙便只有自己動手,替蘇瓔珞寫宣傳稿。爲此,還得到了紅苗丫頭驚天動地的表揚,說她的字寫的比先生的還要好看。蘇瓔珞卻悶悶不樂的樣子,給不了幾個好臉色。
她問過,才知道原來是芸媽媽擔心開銷的問題,不給批。
“這有什麼?小姐你平日不是攢了許多首飾麼,也算小有積蓄了,拿出來,填幾成賬上去不就得了?”
她說的輕巧,蘇瓔珞反應卻無比的大,“這哪行!那些都是我的寶貝,一個子兒都不準動!”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不懂麼?”韓煙瞥眼望去,如同教誨一頭蠢笨的豬。
蘇瓔珞竟還是放不下的樣子。
“看來小姐對賈府的榮華富貴也沒有這麼上心,是奴婢我多操心了。”她當即把筆一擱,不再繼續寫那千篇一律的宣傳稿。
蘇瓔珞這才慌了神,如同下了多大決心般,把桌子一拍,“好!就聽你一回,豁出去了!”
不出一個時辰,女人就一臉歡欣雀躍的再次闖入她的房間,“成了!真的成了哎!”
一通高興後,卻又小小撒了一通火,“不過芸媽也真是個摳門的人物,這麼多年我給她掙了多少銀子,到頭來還要在這事兒上宰我一把,居然讓我填四成的賬!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她也養了小姐你這麼多年了。”韓煙埋頭繼續寫自己的稿子,並不曾擡頭看這得了好處還滿肚子不平的女人。
蘇瓔珞“切”了一聲。
這纔看去一眼,竟看見這女人滿臉的不以爲然,韓煙不由搖搖頭,爲芸媽感覺不值。
一個真正的生意人,是不會在自己手下的人還沒有獨當一面的時候,就鬆口讓誰撐這麼大的場面的。她也是之前聽紅苗丫頭提及過,說芸媽早有捧蘇瓔珞大紅大紫的打算,這才讓蘇瓔珞三番兩次的前去軟磨硬泡。
若要真不鬆口,她自還有別的辦法。可若是鬆口了,便是這十年的情分算在裡頭。
蘇瓔珞卻不屑一顧。
出演的事情終於大致定了下來,誰都不曉得蘇瓔珞安排這場演出的目的,連芸媽也只當她想盡快博得名聲罷了,大家夥兒全都盡心竭力的安排幕後工作去。
誰知,這事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居然又出了問題。
“你說說,你說說!賈老爺爲什麼明日來不了了?!你不是跟我說,賈老爺是親口答應你明日會來捧場的麼?爲什麼今個兒我過去拜會,賈老爺卻把我拒之門外,說來不了!你說爲什麼,爲什麼?!”
蘇瓔珞如同一隻清晨的老母雞,在韓煙的眼皮子底下“咯咯”叫個不停。
韓煙忍着耳邊聒噪,將手頭事宜放下,皺眉道:“我前幾日去賈府的時候,賈老爺的確是親口告訴我會去的,他今日又說不去了?”
“對呀!你說這事是怎麼回事吧?我可是聽你的話,大筆的銀子都投進去了,你如果在這麼關鍵的問題上給我出什麼岔子,我把你賣了,也是換來回本錢的!”憤怒的老母雞邊“咯咯”叫個不停,邊上下打量她,似乎真的在考慮她能賣多少錢的問題。
煩心於這女人的大呼小叫,韓煙揉了揉連日快要忙昏的頭,冷冷道:“我以爲是什麼事,既然我去說纔有用,那我再去一次就是了。”
蘇瓔珞愣了愣,半晌纔會過來這裡頭的貓膩,不由瞪圓了一雙丹鳳眼,“原來那老頭子還在打你的主意啊!我跟你說,你去歸去,不能反打他的主意!”
送給我我也不要,冷冷腹謗一句,韓煙臨陣就調頭去了賈府。
似乎知道她會來,賈府門口居然早就有人候着,客客氣氣的一路將她引到了一處安靜無人的院落。
“我家老爺就在院子裡第三間雅房,姑娘自個兒過去吧,我們就不去打擾了。”
這話說的十分內涵,韓煙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卻要裝作清純無知的樣子,懵懂的點點頭,而後提着手中的食盒過去。
推開門,這第三間雅房佈置的相當有品位。有書有畫,另加四鼎銅瓷香爐,尤
其面前一張遊鳳屏風,全部手工刺繡,而且上品。能在小小一個錫城,擺出如此的譜,這賈老爺想必以前在官道上混的不錯。
不過以前再怎麼雄風,人的年紀到了,也該要認老,不要一副老態龍鍾的身形,還學公子哥一樣半臥牀榻。這和徐娘半老的女人還要賣弄風.騷一樣,煞風景。
可惜了這房間上等的佈置。
“韓姑娘怎麼來了?都沒有人通知老夫一聲,你看這……”賈老爺忙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緊趕慢趕的要下牀來,生怕怠慢了“貴客”,演得一出好戲。
韓煙忙也放下食盒,過去攙扶一把,又把老傢伙按回了榻上,對手戲道:“是奴婢沒有通傳,就私自前來,哪裡怪的了賈老爺什麼?不過今日還時日尚早……怎麼您就?”
“今日偶感了風寒,身體不適,就早些睡下了。”賈老爺拍着她的手,笑道。
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回來,韓煙擺出一副又掛心又爲難的樣子,“賈老爺怎麼這麼不小心?該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纔是啊,否則明日小姐的那場戲……”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老夫怕是真去不了了。”老傢伙明明曉得今日她是受了蘇瓔珞之託,纔來的這裡,卻還是直白的拒絕她,看來這是要她給出什麼條件,這老傢伙才肯妥協了。
“那真是可惜了,明日全錫城有好多大人物要來,聽說有個王老爺,幾年前還是京上與您的同僚,還有什麼大的商賈,有頭有臉的士子、舉人。芸媽爲了給這些大人物好的臉子,特意擺了一出‘黃金席’。奴婢本來想,以您這樣大身份的人,必定是博得這‘黃金席’的魁首,到時可真真是在所有人面前掙了個好面子,多光彩的事兒……可惜了您去不了。”
賈老爺狼光四射的眼睛,終於蹦出點意外的驚喜火花,盯着她笑道:“這點子不錯,誰想的?”
韓煙謙遜的把功勞推了出去,“自然是芸媽和小姐,奴婢是什麼都不懂的。”
“瓔珞姑娘還懂這些?”
“小姐還是挺聰慧賢淑的,賈老爺你和她多相處相處就曉得了。”
她這是昧着良心賣力的給蘇瓔珞光鮮打造中,擡眸看去一眼,果然見對面的老傢伙微微動了動心,不由趁熱打鐵道:“這次表演,小姐真的是下了大工夫的,賈老爺你真去不了麼?”
“去。”老頭兒終於改了口,卻又再次抓上她的手,滿臉菊花勝放的衝她道:“不過你看老夫這還病着,韓姑娘是不是今晚先留下來,把老夫的病治好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