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華卻也許打早就這樣決定好了,因爲她最初說要執行家法時,便叫府中下人拿來了一根胳膊般粗大的圓木棍。
是很硬很厚實的紅木木頭,足夠把人的胳膊腿打殘的那種。
“動手。”
高盛華很簡單的迴應了兩個字,說明她並沒有開玩笑。
這一下,連準備執行家法的家丁也傻了。他們原以爲夫人還只是和從前一樣,惱怒小少爺的行事,所以意思意思的教訓一下,這會兒卻當衆表露出“打斷手腳”這樣鮮明的意思,那他們待會兒怎麼動手?
照做麼?!
“我說動手,你們沒聽到麼?”當家主母威嚴畢露的目光橫掃而來。
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有沒有搞錯?是不是親生的?!”
一直掩在人羣裡並不顯眼的蘇瓔珞突然大叫了一聲。
這位戲子大小姐自打來了將軍府,從未如此露臉過,幾乎所有人都瞬間朝她看了過去。尤其是高盛華,那張冷颯颯的面孔甚至因她這句話,而詭異的抖動了片刻,一眨眼的功夫,卻又恢復過來,變的更加冷颯。
“如今真是什麼人都敢在我將軍府放肆了,拉下去。”高盛華冷冷道。
府內氛圍有種冰凍三尺的可怖感,竟沒有人膽敢反抗這句話,當即幾人動身,將蘇瓔珞“請”走了。
女人大喊大叫了很久,很遠了,都還聽得到她的尖叫聲,幾乎有些聲嘶力竭。可見蘇瓔珞是十分不接受高夫人這個做法的。
卻又有哪個人能接受呢?
連韓煙都白了臉,見那粗木棍舉起來時,再也按捺不住,猛的朝前躥了一步。
還是洛少華將她拉住。
“你阻止我?”她惡狠狠的瞪住他,心底卻不相信他真的願意洛少飛被打斷手腳。
如她所料,洛少華強壓住心頭的緊張,緊緊抓着她的手,道:“你阻止不了母親……這件事只能我來解決,時機不到……你再等等。”
他說這話時,眸光異常的激烈,甚至狠狠抓緊了她一次,因爲那粗重的木棍已經衝着洛少飛打下去了。
捱打的人從頭到尾震驚在自己母親那張陌生而兇狠的臉上,竟忘了閃躲,被一擊擊中背部,一下子撲了下去!
“我說的是打斷手腳,再有胡亂執行我的命令者,一律趕出將軍府!”冰冷的,沒有半分溫情的話語,從高盛華的嘴裡吐出來。
知道這是最後通牒,執刑的家丁沒有一個人有好的臉色,
咬緊了牙關才能不叫手中的棍棒脫離。
其實,這位小少爺在主母的眼裡,哪怕再是調皮,再是胡鬧,再是一無是處,可對於他們這些下人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位少爺在外面闖不闖禍,他們只在乎他們的小主子,會不會和其他那些富家大少一樣,動不動欺負人;會不會自己犯了什麼事兒,爲了免罪,學外頭那些官宦公子,威脅他們頂罪。
可這些惡行洛少飛都沒有。
在他們眼裡,這個什麼都不懂、只會到處闖禍的小少爺,反是個可愛的人。他時常霸道,卻善良的不去欺負任何一個好人;他時常想問題想的天真簡單,可那也不過因爲他的赤子之心,不懂這外頭世界的花花腸子罷了。
原是這個世界太複雜,這裡陰謀,那裡陽謀。他的天真與坦誠,究竟何錯之有?
“娘,你究竟爲什麼這樣懲罰我?”
最最理解不了的,還是要數洛少飛。他很快從地上爬了起來,短短几步路,恨不能用撲過去的,撲到孃親懷裡,問爲何究竟如此對他!
咬緊牙關的家丁,卻又一棍子揮下來了,準確打中他的小腿。
骨頭和硬木撞擊的聲音格外驚心動魄,洛少飛臉色慘白的打了個踉蹌,整個人再次朝前撲去。因爲小腿疼的一瞬間沒了知覺,又不敢用傷殘的手隨意支撐,所以這下摔的特別慘,臉都蹭到地上,擦掉了好幾塊皮,連連打了幾個滾才停下。
一時頭暈眼花,尚且不能起身,第三棍卻又來了。
他只能可憐兮兮的把自己蜷成一個團,抱着手,曲着腿,手腳都拱到身下去。這樣小心翼翼護起手足的動作滑稽又可笑,像一頭拱豬,四周卻沒人笑的出來,反一個個通紅了眼,有的不忍心再看,有的乾脆哭着跑走。
揮棍的聲音一下一下,很清晰的傳進耳裡。
已經不記得聽見洛少飛悶哼過多少聲了,韓煙臉色同樣慘白,竟未比他好多少。
覺得再也等不下去了,她猛的甩開洛少華的手。
終於,有一人跪了下去,是洛少華,他的姿態半分輕浮沒有,直接以頭叩了地。
她因此略略駐足,回頭瞧他,見他的額頭上已然紅腫一片。甚至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被豔色紅衫包裹住的身軀格外消瘦,幾乎形銷骨立,像個柔弱的女孩子。
“不論母親因何緣由懲戒,還請先饒了少飛這次吧!”頭觸地,洛少華伏身不起。
高盛華頓了頓,目光掠過棍棒下
幾近暈厥的小兒子,卻還是本能的張口道:“繼續給我打,打到他乖乖放開手腳爲止!”
洛少華目光輕輕閃了閃,妖嬈多情的桃花眼突然闔上。
就這一剎,伏地叩頭的人猛的從地上躥了起來,不知是用了多快的身法,一下子遠遠掠去,整個人撲到洛少飛的身上。
因爲身法過快,執刑的家丁沒能及時止住動作,洛少華悶哼一聲,生生代受了一棍,而且“噗”的吐出一口血!
韓煙本能的低呼了一聲,完全沒有料到僅僅受這一棍,他竟會是如此反應。
高盛華更是當場大驚失色,立刻從座上跑了下來,將他扶起。他竟已經滿額的冷汗,目光也一點點散掉,就此暈迷在自己孃親懷裡。
“少華!傳大夫來,快傳大夫來!”
一邊喝着,高盛華一邊命人背起洛少華,匆匆往臥房趕去。而還蜷在地上,拱豬一樣半死不活的小兒子,她卻是半眼沒有看過。
“洛少飛……”
只有韓煙走過去,攬過他不住發抖的身子,翻過來,終於得見他一直低埋的臉蛋兒。上面處處都是淤青,面無人色,脣角帶血,狼狽悽慘的不得了。真正讓她一顆心被刺痛的,卻是他滿面的眼淚。
“一個大男人,哭成個梨花帶雨……你怎麼好意思?”她故作鄙視的批評他,聲音剋制不住顫抖。
他想說什麼,眉峰卻深深蹙起來,終於支撐不住暈在她懷裡。
將洛少飛安置回房,韓煙仔細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勢,多半是嚴重的淤青與創傷,都是棍棒所致。雖然青青紫紫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樣子,但好在他把自己護的很好,並沒有斷骨的情況出現。
這才鬆了口氣,替他簡單抹了幾貼外傷藥。
處理完,她便出去了,一路趕到洛少華的房間。
卻還未進去,便見一個大夫一臉嚴肅的走出來,高盛華慌張急切的跟在後面。
韓煙的步子莫名就頓了一下,從未見過威嚴的一品夫人表露出這番神情。心下略略抹過不好的預感,她並未再上前,而是原地聽得那位老大夫道。
“恕老夫直言,老夫從沒有見過如三公子這般,身子骨這麼弱的人。照常理,挨區區一棍子,最嚴重也不過斷骨,三公子這脈象看,卻竟是十分嚴重的內傷了,甚至一度脈弱遊絲。說實話,老夫並不能診出三公子問題所在,所以只能給他開一些活血化淤的藥物,但這可能治標不治本,能不能醒來,還得看三公子自己了。對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