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的事情解決了,這就是一個真正的假期了。燕君行打算帶着棋歸到處走走。
沿路會經過舊陳京。那個城市已經被改名,爲陳平。
昔日繁花的一國之都,經歷過亡國,易主,來往行人面上也有些萎靡,沒有什麼生氣。不過聽說,燕國派過來的知府倒是不錯,整體上,還是有些百廢待興之感。
燕君行等人在路上走了幾天,就到了這個地方,然後燕君行帶着棋歸直奔舊妃陵。而喜兒則帶人拿着武侯爵的令牌去見當地知府。
先不覺得什麼,直到入了陳平境內,棋歸才覺得有些激動。燕君行本也是打算先見知府的,但是看她坐立不安,索性便帶她先去了妃陵。
這個偌大的墓葬羣,葬着陳國自開國以來,約有九十幾位妃子。可是真正排的上號的妃子是可以陪葬王陵的。趙棋英是王后降級爲妃下葬,在這諸多妃子中身份倒是首屈一指。因此她獨自享有一座陵墓,雖小,但到底清靜。
守陵人很快就帶燕君行夫婦找到了趙棋英的陵寢。
棋歸看到那墓碑所書,大陳趙妃棋英之陵寢,幾個大字,就腳下一軟。
燕君行扶了她一把。
她推開燕君行的手,跪了下來,先端端正正磕了頭,然後伸手撫摸着墓碑,觸手冰冷。可長姐昔日的音容笑貌宛在。
她輕聲道:“長姐,陳國已滅,李氏已死。國仇已報,您可安息了。”
燕君行上前了一步,道:“棋歸,不跟你姐姐引見我?”
棋歸回過頭,拉伸出手拉了他一把,讓他跪下了,看他有些驚愕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她低聲道:“長姐,這是小九的夫婿。”
她擡起眼睛,偷偷看了燕君行一眼,然後害羞似的,附身抱住那墓碑,好像在長姐身邊耳語那般,輕聲道:“他對小九,挺好。”
然而燕君行還是聽到了。他咧開嘴笑了笑,招手叫棋歸過去,然後拉了他來跪在自己身邊。
他鄭重其事地道;“在下逾越喚您一聲長姐,在此求娶您的愛妹。此生此世,定不相負。”
棋歸怔怔地看着他。
燕君行握住了她的手。
突然百合驚訝地道:“咦,開花了!”
衆人猛地擡起頭,只見陵前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突然就在衆人面前,緩緩地綻放開來,不多時便嬌怯怯地張開了花瓣,顫顫巍巍地迎風而立。
衆人顫聲道:“長公主,顯靈了……”
棋歸熱淚盈眶,呢喃道:“長姐……”
她失聲痛哭起來。
燕君行摟她在懷裡,低聲道:“長姐答應了,棋歸。她在天上看着你,和你的父王,母妃,你所有的親人一起。”
棋歸搖搖頭,說不出話來,只把頭埋在燕君行懷裡,哭得痛不欲生。
後來還是燕君行把她從妃陵抱了出來。
剛到驛站,當地知府就已經在驛站門口等着了。
見了燕君行的馬車,連忙親自來扶。沒想到燕君行自下了車,然後又轉身把棋歸給半扶半抱了下來。
知府朝棋歸面上看了一眼,見果然是國色,只神色有些萎靡不振,好像有些憔悴。
“陸知府?”
“是,下官陸俊,見過武侯爺,見過武昌公主。”
燕君行點點頭,道:“本侯攜公主同遊,並未打算大張旗鼓,餘下地方官員便可不必知會了。”
陸知府連忙道:“一切依侯爺的意思。只是,拙荊在家備下小宴,若是侯爺和公主不嫌棄,下官想冒昧請兩位過府,也好讓下官爲兩位接風洗塵。”
似乎是怕燕君行拒絕,他又道:“拙荊本是燕京人士,會做一手地道的燕京菜。”
聽他這麼說,棋歸倒是笑了笑,道:“那便去叨擾叨擾大人和夫人了。”
陸知府看了看燕君行的神色,便知道棋歸是能做主的,便喜不自禁地道了謝。
衆人進了驛站,然後依主次落座。
燕君行開門見山,直接道:“實不相瞞,本侯這次請知府來,還是有件事,想讓知府從中斡旋一下。”
陸知府連忙道:“侯爺有話直管吩咐。”
棋歸也好奇地看着燕君行,不知道燕君行到底想幹什麼。
結果燕君行道:“我想從舊陳妃陵,遷一座陵寢,回舊趙王陵。”
衆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棋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君行。
陸知府反應過來,道:“這……侯爺,實不相瞞,這陳地剛歸屬大燕不久,本地民心未定,若是去起舊陳王妃的陵墓,怕是,會讓民心,有所不滿……”
“這本侯自然知道。所以纔要請陸知府從中斡旋。”
燕君行笑了笑,看向棋歸,道:“這事兒倒是不好勞動王上或是太后下旨。可那妃陵中葬的是賤內武昌公主的長姐,故本侯有意讓長姐的陵寢遷回故鄉,有家人相伴,也好告慰長姐在天之靈。”
燕國武侯爵獨寵趙國公主的事情,這大燕天下就沒幾個人是不知道的。現在做出這種事情來,倒也不稀奇。
說實話,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有些棘手……況且以燕君行的身份,完全可以請求上頭降旨的。也好過讓他這個小人物惹得一身騷。
燕君行回過頭,道:“這是本侯的家事。若是這件事辦成了,陸知府,算本侯,欠你一個人情。”
陸知府倒抽一口冷氣。
燕國武侯爵,那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像他們這樣的小知府,等閒是見也見不到的。若是能得到武侯爵這樣一個承諾,讓武侯爵欠下自己一個人情,那的確,非常值得冒險。
陸知府客套了兩句,道:“便請侯爺和公主在陳平暫居幾日,等下官先去處理一下。”
棋歸終於露出了笑容,輕聲道:“有勞知府大人了。”
陸知府連忙道不敢。他注意到這武昌公主一笑,武侯爵眉眼之間也舒展開來。
他心下明白,看棋歸面上有些倦色,便主動告退,提出待會兒派人來接他們二人過府用膳。
“累了吧?”燕君行附身把棋歸抱了起來,笑道,“瞧你都沒吃什麼東西。”
屋子裡還有人,棋歸有點不好意思,只輕聲道:“累,也餓。”
但是心情不錯。
吃飯的時候,棋歸盯了燕君行半晌,道:“真的能把我王姐的陵寢遷出來?”
既嫁從夫,她是陳趙氏,遷回去怕也是不合規矩。
燕君行道:“你不想遷?”
棋歸立刻道:“想。”
燕君行道:“那就遷吧,橫豎不過回京去挨一頓罵的事兒。再把你長姐的三個孩子一起遷過去。”
趙棋英曾經生養過一個公主,還有一個王子。公主在六歲時夭折。王子剛滿週歲就夭折了。另外還有個小王子是養在她膝下的,也認她做母親,就是後來被李氏勒死的那個。
“……真的可以?”
“聽說,那幾個孩子本就是陪着她下葬的。只除了後來被勒死的那個。”
棋歸神色有些黯然。是想了趙棋英在陳國所受的委屈。
過了一會兒,她又振作了一下精神,道:“這陳地的飯菜寡淡無味,難吃的很。”
“晚上去吃燕京菜。”燕君行道。
吃飽了以後,燕君行讓棋歸去小睡一會兒。棋歸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吵着燕君行去陪她。燕君行只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坐在她身邊給她講故事。
看棋歸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聽得入神,燕君行突然愣了愣,復而笑了起來,道:“怎麼變得這麼粘人?”
棋歸嘟囔道:“纔不粘人。你走好了。”
燕君行索性脫了鞋子,躺進牀裡,低聲道:“不走。”
棋歸推了他兩下,沒推開,便由他去了。
這一覺睡到傍晚,棋歸有些頭疼。起來以後去了知府府吃燕京菜。
知府夫人果然是個地道的燕京人,很是做了幾個燕京當地的特色菜餚。原在燕京吃着不稀罕,在陳平吃,倒別有一番風味。
女眷坐一桌,在座還有一個是陸夫人的長女,今年十四,正是花骨朵兒般的年紀,名叫子衿。
“名字是孩子的姥爺起的”,陸夫人笑道,“家父是燕京知府。”
棋歸想了想,道:“宮裡有位朱美人,聽說是燕京陸知府的侄女兒。”
陸夫人笑道:“那是妾身的表妹。”
棋歸看她的笑意沒有到眼睛裡,猜想他們兩家或許並不親近。朱氏家,確實要比燕京知府高貴一些。便也不提那朱美人了。
陸夫人看她沒有架子,便主動道:“公主在燕京呆了多少年了?”
棋歸想了想,道:“快六年了呢。一直住在武侯爵府,也沒有出去見識過什麼世面。比不得夫人這樣從小在燕京長大的,倒是知道些趣味。”
陸夫人聽了便笑,道:“從前不覺得燕京好,這幾年出來了,愈發覺得燕京好呢。在這陳地,別的不說,就是那本就一樣的東西,在這兒長着,怎麼看也覺得不像了。”
棋歸笑得要命,道:“節氣不一樣,自是不一樣的。”
這種想法以前棋歸也有,棋歸老覺得燕京的花長得都沒趙京的好看。
陸夫人看着陸子衿,嘆道:“別的妾身都不愁,就是這個姑娘。雖說遠,捨不得,可妾身想着還是要把她嫁回燕京去的好。又想到這麼些年都不在燕京了,人脈關係怕不在了。她姥爺家又是填房當家,帶回去也不合適。”
棋歸想到遷陵的事情,覺得應該討好一下她,便道:“我看子衿也投緣。這樣罷,你只管去燕京挑,看好了,再帶來我瞧瞧。我來給子衿保這個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