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歸沉默了。
說實話,棋歸併不想真的置沉魚或者落雁於死地。以色事他人的女子,和街頭的乞兒有什麼不一樣?不過就是期盼着他人的一點點憐惜或是同情,能換自己一口飯吃,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沉魚落雁的出身她也知道,都是罪臣之女,罰沒入宮中的。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給武侯爵做妾,難免落雁就會心急了一些。
不過就是一次冒犯,沉魚也罪不至死。若不然,棋歸覺得自己應該先把陳夫人母女倆打死纔是。
百合知道她心意,便道:“公主,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他們是她堅強的後盾。
棋歸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好。”
便對小翠道:“你別哭了,領我去看看你主子吧。”
本來照顧小妾,也是主母的責任。小妾受傷了,主母確實也應該去看看的。
言罷,棋歸就帶着百合,蘭兒還有小米,和小翠一起,到了沉魚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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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住在尚武居偏院,比雁回居還要偏。整個院子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小翠推開門,沉魚還在睡。
幾日的功夫,就見這本來豐潤的美人瘦了一大圈,人是趴着的,蓬頭垢面的,單薄的身軀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小翠輕聲道:“姨娘,公主來看您了。”
連喚了幾聲,沉魚才睜開無神的雙眼,過了一會兒,又閉上了,好像沒有看見人。
棋歸顰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翠忍不住又開始噴眼淚,道:“姨娘她……燒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棋歸立刻道:“小米,快去找個大夫來。”
大夫很快就來了。
給沉魚把了脈,就給棋歸行禮,道:“公主,沉魚姨娘是傷口感染,所以重傷不退。只待屬下開幾服藥,內用外服,將養一陣子就好了。”
棋歸點點頭,道:“你開藥吧。”
大夫洋洋灑灑開了兩大張紙,棋歸便讓人去抓藥。然後又讓小翠去熬了,給沉魚喝下。
“按理說,是我們將軍的姨娘,配給應該是從我手上走的,怎麼會從耿嬤嬤手上出?”
小米道:“大約是耿嬤嬤覺得您不想管這些事吧。又是宮裡出來的人,所以……”
棋歸嘆氣,知道這次恐怕又要得罪耿嬤嬤了。她道:“無妨,藥錢就先從我這裡出。然後三餐配給,再吩咐廚房準備了送來就是。”
小翠跪下直磕頭,垂着滿臉的眼淚,直道:“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棋歸道:“罷了,你讓你姨娘,好好將養着身子就是了。”
說完,就帶着人走了。
出了院子,小米才忍不住道:“公主,她藐視您在先,就算您幫了她這一次,她也不一定知道記恩的。”
這姨娘顯然讓燕君行和耿嬤嬤都不喜。本來趁此機會,讓她自生自滅是最好不過了。她這樣做,耿嬤嬤先不說,恐怕燕君行那裡也……
爲了這樣一個廢人,得罪燕君行和耿嬤嬤,值當嗎?
棋歸微微眯起眼睛,道:“我心裡有數。”
小米到底還是常年養尊處優的人,哪裡知道人間疾苦。權力爭鬥,人命不過是草菅。可是棋歸不一樣,她是經歷過大悲大痛之人,也是奮力掙扎過求生之人。
就算她現在是燕國武侯爵的妻子,又有舊趙國八部騎兵拱衛在側,也沒有改變她那一副心腸。螻蟻尚且偷生呢,草菅人命,本來就是不應該的。
她記得,就連燕君行都說過,他並不是一個草菅人命之人。
雖然他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而且他也是上過戰場,殺人如麻刀下亡魂無數的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想起來,也能感覺到他對人命的一種由衷的尊重。
耿嬤嬤聽了這個消息,確實不大高興,對來報信的人說:“公主既然是主母,這事兒自然也就由公主做主了。你們便按公主說的辦吧。”
轉身看到小魚吃大肉包吃的滿嘴油,她的神色又軟了軟,親自拿帕子給小魚擦擦嘴,道:“瞧你,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女孩子吃東西不能這樣。”
小魚塞了滿嘴的東西,好不容易嚥了下去,道:“公主要救那個姨娘啊?”
耿嬤嬤聽了,就冷哼了一聲,道:“她倒是好心呢。”
小魚點點頭,頗爲贊同地道:“對啊,我們家公主最好心了,平時手裡只有一塊餅,也會掰開了分我吃的。要是沒有公主,我早就餓死了。”
耿嬤嬤聽了,眼中閃過一絲悲痛,然後又笑道:“以後不用捱餓了。”
小魚開心地道:“嗯,現在每天都有大肉包子吃。”
耿嬤嬤也笑了起來,想到棋歸……
她還是不贊成棋歸的婦人之仁。也只有當時她和陳夫人一同爲了落雁的事情去見她的時候,纔看棋歸表現出一點當家主母的威儀。
罷了,畢竟是乞兒出身,以後還是慢慢學吧。
耿嬤嬤那邊棋歸是沒打算去解釋。這種事情特地去解釋一下反而顯得矯情。倒是燕君行這邊……
本來一個姨娘的事兒,燕君行又並不關心,那就更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可是最近軍機府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厲害了。不等棋歸自己說,燕君行回家自己就問了:“聽說你特地叫人去給那個女人看病了?”
棋歸白了他一眼,道:“什麼那個女人?那是將軍您的如夫人,叫沉魚。”
燕君行有些煩躁地道:“什麼如夫人不如夫人的。”
棋歸看他有些不痛快的樣子,便上前去笑道:“將軍在外頭又聽了什麼有的沒的呢?不如和我說說吧。”
被她這樣一說,燕君行倒是有些尷尬,也回過神來,道:“沒什麼……就是你好端端的去給她看什麼病?現在選側夫人的風頭還沒有過去,你就開始寵着小妾了。難道是真打算鋪好路,然後好幫我選側夫人?”
最近這陣子確實有很多人家想把女兒送到君機府來給燕君行做側夫人。無非就是因爲燕君行婚後,整個人都定下來了,也不像從前那麼飄忽了。所以大家可以放心大膽地把閨女兒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