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返程

對着雁不度行禮,顧之時感激說道:“多謝。”

雁不度擺擺手,說:“無妨,項禾也會跟着照顧程泉。”

看着顧之時有些意外,他接着說:“程泉從未單獨出門,貿然出去,我也不放心。”

軍中緊急,這一路需要日夜奔馳,有人能照顧程泉小大夫,也是一件好事。看着立在跟前的項禾和程泉,顧之時把手裡本該早就還給項禾的銀索流星錘遞給她,抱拳說道:“有勞二位了。”

公主府前,再次跟母親告別,顧之時領着輕裝簡從的五十人快馬出城,在黑夜中奔向遠方。

按照他們的速度,每日要馬不停蹄的跑十個時辰,只在最累的半夜裡休息兩個時辰。將士們千錘百煉,尤其是輕騎軍,長途奔襲乃是家常便飯。但是項禾和程泉卻是頭一次經歷。

一路上,顧之時時時關注二人的情況。頭一天夜裡沒注意,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時候,顧之時發現,居然是項禾帶着程泉,二人共乘一騎。

他只是在馬上看了看那對師姐弟,趕路要緊。

項禾自幼習武,跑一夜還能精氣十足。程泉的小身板,就有點吃不消了。第二日開始受不住馬上顛簸,將吃的的東西吐個乾淨。

又錯過一個驛站,夜裡,在野外山谷安營紮寨。

顧之時走到眯着眼睛睡着的程泉跟前,問在一邊照顧他的項禾:“他還能堅持嗎?”

項禾眉頭緊皺,不太確定的回答:“剛剛吃了一點東西,服了補氣丹,睡一會兒能緩過來許多。”

顧之時點點頭,坐到一旁的樹下靠着樹休息。

丑時初,項禾被叫醒,隊伍馬上又要前行,程泉還在深沉睡着。

項禾想要叫醒他,顧之時伸手阻攔,小聲跟她說:“剩下路程,讓顧念和挑出來的五位騎手帶着他走。”

項禾剛要搖頭,顧之時伸手一指跟顧念站在一起的五個人,說道:“你的馬術不及他們穩健,程小大夫與他們同乘一騎,既能少受顛簸之苦,也能順便在馬上休息睡覺。”

看着迷迷糊糊的程泉,能多休息當然最好。她不解的問:“馬上怎麼休息?”

顧之時邊收緊繮繩邊說:“我軍輕騎兵徹夜行軍,皆是一半馭馬一半休息,人和馬都要替換。將士之間生死相托,護住戰友不掉下來,又有何難?不然你當我們真是神仙啊?”

項禾還要再問,顧之時已經上馬。

顧念走過來,抱拳說道:“項公子請放心。騎手的馬平穩前進,程小大夫不用馭馬,我們幾個把他放在馬前,定然讓他安穩。”說完,他走到程泉跟前,伸手架起他,放到自己的馬上。

項禾還是不太放心,跟過去問道:“真行嗎?”

顧之時馭馬過來,看着顧念點點頭。笑着說道:“你師弟這小身板,瘦了吧唧的,還沒有咱們軍中的狼青壯實,抱他可比抱條狗輕鬆多了。”

周圍人鬨堂大笑。

把程泉跟狗比,項禾頓時氣急,揮手就朝他的馬狠狠摔出一鞭子,顧之時順勢騎馬先奔出去。

顧念在馬上穩穩的托住程泉,來到項禾身邊,笑着跟她說:“項公子別生氣,將軍開玩笑的。我們還指着程小大夫呢,請您放心,我們幾個定會護住他。”

出京城一直向西北,快馬跑了近五千里路程,第六日深夜來到一個名爲豐禾渡的城市。

這裡地處內陸,豐禾渡本是一個渡口,在橫貫大周全境的闊河之上,連接東西南北的客人和貨物,逐漸發展成一處繁華都市。

豐禾渡外五十里,有一處驛站。一路風餐露宿,終於趕上驛站,大夥都非常興奮。

半夜到達,顧念出示鎮北大營令牌,在驛站簿上登記行程。昏暗的燈光下驛站官吏們倒也盡忠職守,一見風塵僕僕的衆人進院,立刻上前幫忙打點。

驛站長官趕忙將隨時備好的飯食熱好端上來,吃過飯,顧之時下令今日多休息半個時辰。之後,他把驛長叫到房內,出示問道:“西北軍大營,可有什麼消息?”

豐禾渡乃是邊疆連接京城的重鎮,消息向來靈通。

驛長想了想,說:“沒有特別消息,但是兩天前,有路過的商隊說起,寧遠鎮開始戒備,不許商隊進城。”

顧之時點頭,驛長退下。

樓下大廳裡,項禾端着飯菜來到程泉的桌前,見他癱坐在椅子上使勁兒按腦袋。把飯擺上,問道:“今天好點了嗎?”

程泉點點頭,說:“好多了。”

從顧念他們帶着程泉開始,似乎是適應了路上的行程,也可能是過了暈馬的勁兒,他倒是越來越好。又過了兩天,就能自己坐在騎手的背後一同騎馬。後來路上打尖修整的時候,還能溜達一會兒。

項禾看着他逐漸好起來,也很欣慰。安慰他說道:“咱們已經走一小半的路了,再堅持一下就能到寧遠。”

程泉點點頭,央求的看着項禾,小聲說:“師姐,日後我也要學會騎馬。”

項禾趕忙止住他,說:“忘了告訴你什麼了?我是你師兄!”

程泉瞪着眼睛捂着嘴不住點頭。

項禾又嘲笑他說:“當初是誰死活不學來着,現在又想了?”

程泉不好意思的癟癟嘴,說:“誰想到我還能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啊!”

二人吃完飯,項禾囑咐程泉好好休息。往樓上房間走的時候,碰到顧念,程泉跟他道謝,顧念拍拍他肩膀,鼓勵他再堅持幾日,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項禾程泉各自回房,顧念來到顧之時房間,跟他小聲說道:“跟梢的人,今日不在。”

顧之時點點頭,譏笑道:“跟丟了?哼,什麼水平?”

顧念不說話,他接着說:“不搗亂就不用管他們,到寧遠再給攔住,盤問一下。”

顧念抱拳行禮,轉身出門。

到第九天的時候,已經進入茫茫西北的地界。越往裡面,景色越發粗獷。單調孤冷的山川,廣闊的山野,枯黃雜草叢生。映入眼簾的除了黃沙漫天的原野,就是茫茫無際的戈壁灘。

就連天氣也越發遠離江南的溫柔,路程越遠,路上的積雪越多,天氣越發冷峻。夜晚修整,隊伍也儘可能的選在村舍裡或者荒村破廟,儘量能有遮蔽之處抵禦寒風和霜雪。

又過了兩天,正在山嶺裡行軍,山林古道,寒風呼嘯,向陽處光禿禿的山石裸露,背風處大雪深深。突然,隊伍末尾的項禾咕嚕一下,毫無徵兆的從馬上摔了下來。

末尾的騎兵率先發現,立刻甩鞭子發信號,呼喊等大夥停下。

顧之時調轉馬頭查看情況,讓隊伍繼續前行。

跑馬迴轉到戰馬盤桓的地方停下,就見她四仰八叉的掉進一個雪坳裡,雖然不地道,他還是莫名的忍不住笑了。心裡暗自合計:就說一個小劍客,啊不,應該是小錘客,怎麼能一直和騎兵一樣縱橫萬里無虞呢?

利落跳下馬,他從雪坳裡挖出灰撲撲的項禾,只見她臉上紅撲撲的。伸手放在額頭上,果然滾燙不已。兩胳膊一用力,他夾起項禾,放到馬上,伸手彈了彈她腦殼,笑着說:“挺能逞強啊,小錘客!病了吧?”

忽然想到,急報上寫的時疫也是這個症狀。他立刻翻身上馬,抱緊項禾催馬前行。稍後便趕上隊伍,攔住帶着程泉的騎兵,抱着她讓程泉下馬診治。

程泉一看項禾病倒,嚇一跳,師姐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打兔子,今天怎麼就暈了?

他趕忙跑過去,按住項禾脈搏,顧之時也緊張的看着。須臾,他說:“是傷寒,勞累加上天氣寒冷,得了傷寒。”

顧之時看着他,心裡想的是時疫之症,進一步問道:“你確定是普通傷寒?”

診完脈象,心裡也放心許多。程泉從包裡拿出藥物塞進項禾嘴裡,點點頭,說:“確定。”

顧之時又問道:“軍中時疫也是這個症狀。”

程泉明白過來,解釋道:“軍中時疫,是毒。毒是下毒,得是這種毒原來就有;病是生病,是無中生有。顧將軍,對師…師兄,我比你要擔心的多。”

顧之時也不在意他語氣不好,要了一天的藥量,吩咐騎兵繼續前進。

程泉不情願的和騎兵上馬,指着項禾問顧之時:“她怎麼辦?”

顧之時笑着跟他說:“跟你一樣,像抱狗一樣抱着唄。”說完哈哈哈大笑。

程泉氣得臉上又紅又紫,顧之時揮手,騎兵立即出發。

抱着昏迷不醒的項禾上馬,小心調整好舒適的角度,他心裡感慨:“看你是姑娘的份上,本將軍就發揮一下憐香惜玉的好品德吧。”用大氅包得嚴絲合縫,催馬繼續前進。

本來剛剛抱起來時,項禾老實窩在懷裡,顧之時還挺自在。看着她通紅的臉蛋,乖巧的樣子,大大滿足了他從小想要照顧妹妹的願望。

但是,駿馬疾馳,項禾吃過藥也沒有馬上退燒,額頭臉蛋仍然滾燙。側躺着並不舒服,馬上顛簸加劇了高燒引起的身體上疼痛,她無意識的扭動胳膊腿,還不住的喊口渴。

一番折騰,讓顧之時滿頭大汗,煩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