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羊城

顧念跟項禾說:“剛纔跟你說的, 都記住了嗎?”

項禾點點頭。

顧念又囑咐道:“以後聽見長哨響起,就可以去取飯。”

項禾再次點頭。

夕陽的餘暉太耀眼,眨眼間顧之時已經走到近前。

顧念抱拳行禮, 他停住擺擺手。

看着項禾眯眯眼睛, 他擡手噹一下, 在她光亮的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見她愣住, 便笑着問她:“看什麼呢?”

剛纔遠遠的, 看到兩人站在這兒。看他回來,沒動,感覺像是特意在等他一樣。

“沒什麼啊。”項禾後退一步, 摸摸腦門說。

顧之時對她笑了笑,一臉不信的樣子, 說:“歇着去吧, 晚飯他拿。”

項禾嗖一下進到帳篷裡。

逃跑的樣子像個小松鼠, 他臉上更加開心,轉頭對顧念說:“順便跟副將們說一聲, 吃完飯來議事。”

顧念應下,一臉平靜的走開,內心波濤洶涌。“沒看錯吧?”他問自己,“剛纔將軍什麼表情?逗小孩兒嗎?”

沒出五步,悄悄回頭, 帳篷前沒人了。他搖搖頭, 心說:看錯了看錯了。

晚飯顧念一併幫她帶過來。

她在自己的帳篷裡飯吃, 行軍途中, 飯食以充飢爲主, 樣式自然單一。

不過,讓項禾意外的是, 居然能有肉湯,雖然不好喝。飄起來的肉絲,像是風乾過後的肉塊,又剁出來的細條,咬着腮幫子疼。

聽着聲音,顧之時帳篷裡陸陸續續擠了十多個副將,都是端着飯碗過來的,大夥邊吃飯邊說話。

這羣大老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着明日羊城換防和接下來分頭巡守的路徑,嗓門大的像是傍晚門口轟隆隆跑過那陣子馬蹄聲,着實震耳朵。

想着晚上還要提醒顧之時用藥,但是中軍大帳裡將軍們正在議事,現在不方便打擾。就着油燈,收拾完行囊,倚在行李上,靠着靠着,不知道何時居然昏昏睡去。

議事結束已經亥時正,顧之時站起身來收拾一下地圖紙筆,肩膀上傳來陣陣疼痛,想起還沒吃藥。出門左轉,見項禾帳篷裡有燈光,便掀開簾子走進來。

帳篷裡還算暖和。終究春寒刺骨,一陣涼風跟着進來,吹得燈影閃動。

顧之時走得近些,見項禾和衣而睡,腦袋都滑到被子下面去了。平日裡生龍活虎的像個男孩子,睡着了才見安靜,小臉蛋紅撲撲像是兩個鮮嫩的紅蘋果。

想起雁不度的囑託,這位在家裡也是精貴養着,一路跟着他們奔波也不見抱怨。平日裡要分神照顧那個師弟,現在還要翻山越嶺的採藥,就是爲了給老人家盡一份孝心。

這麼懂事,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娃。想着,若是自己妹妹,定然捨不得她這麼辛苦。

他來到牀邊,想要扶着她肩頭挪動一下,順便把被子給她蓋上。

誰知道手剛碰到人,項禾一下就醒了。

只見她翻身向內一滾,似是要躲開。

顧之時左臂扶空,伸出的右手臂卻恰恰卡在她的衣襟上。

她要往裡邊躲開,他要往外邊收手。一拉一扯,項禾衣襟意外的被拽開!

顧之時頓住,項禾登時清醒。

粉嫩肩頭暴露在空氣裡,她激靈打了一個寒顫。怒目瞪向顧之時,擡手甩開他右臂,伸手拉上衣服,翻身擡腿就要踢他。

顧之時趕忙後撤,連連擺手道:“誤會!誤會!我是想幫你蓋被子。”

項禾又羞又怒。坐在牀邊不說話,憤怒的眼睛裡有絲絲水色。

顧之時呵呵乾笑兩聲,拿起帳篷樑柱上掛着的藥袋子,後退着說:“我給你掩好簾子,你先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卻聽見身後傳來物件飛來的聲音,幸好他手快,捂住帳篷簾子,物件被擋住咕嚕嚕落在地上。

站在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兩聲重重敲牀的聲音。又停一會兒,燈被吹滅,他纔回到自己的帳篷。

拿出藥丸,涼茶喝進去,便倒在牀上。

回想起剛纔項禾的神色,心想:他又不是故意的,這就急眼了,脾氣倒不小。明日到羊城,軍務忙完,再給她好好賠不是吧。女孩兒家遇到這種意外,終歸是他的不妥。

想着想着,不知怎麼的,剛纔驚鴻一瞥的景象越發生動,粉嫩晶瑩波瀾起伏。難道是素的太久,腦殼壞了?這是褻瀆她,也是扭曲自己一片兄長關愛啊。

感覺自己腦袋發熱,使勁兒拍了自己腦袋兩下,他站起來,走到帳篷外面。一陣冷風吹過,霎時清醒許多。既然已經出門,不妨趁着夜色看看軍中守備如何。

第二日卯時初,軍營號角響起。

項禾收拾好行囊走到外面,顧念正指揮人在拆卸顧之時的帳篷。

見她出來,顧念說道:“快去吃早飯,馬上要拔營了。”

項禾嗯了一聲往溪邊走,顧念在背後說:“將軍說,讓你行軍途中把鎧甲穿上。”

項禾頓時腳下生風,沒聽見一樣快步離開。

“走的這麼快,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莫非是餓了?”他心想。

早春時節,太陽一出來,空氣中就暖洋洋的。此時,沿途的山巒野樹逐漸泛起青色,看起來暗藏着生機。顧念巡察隊伍的空檔,發現鎧甲披身的項禾臉色有些陰沉。

想到將軍交代好好照顧她的命令,顧念上前問道:“你怎麼了?無聊了嗎?”

項禾看着遠方,不說話。

策馬出列,揮手叫上來五個年輕的騎兵,說道:“一會兒到寬闊平地,你們賽馬去吧。”

騎兵們歡呼起來,顧念囑咐道:“道路你們熟悉,不許亂跑。到了羊城,領着項公子去將軍的私宅。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好公子,知道嗎?”

五人領命。

說完,他來到項禾跟前,說道:“你也出列。走出前面的拐彎,跟着他們跑馬去吧。”

項禾問他:“這樣不算違反軍紀嗎?”

顧念笑了,說道:“他們中三個人查看路徑民情,另外兩個算是陪着你。再者,你也不是軍人。去吧,沒關係。”

六人出列,緩緩離開隊伍。

來到寬闊處,他們圍住項禾,這時一個人馭馬來到她跟前,興奮的問道:“項公子,還記得我不?”

項禾本來十分鬱悶,沒有注意五個人的長相。但顧念這麼照顧她,她也不能再黑着臉待人。

聽見有人問話,這才認真看過去。一看,哎?是個熟人。

她驚喜的問道:“劉春?怎麼是你啊?”

“公子果真記得我。”劉春呲着大白牙樂了。說着,招呼其餘四人,說道:“項公子,大夥對您好奇着呢。來,兄弟們,這位就是項公子,”伸了一個大拇指比劃着,“身手絕對這份兒的。”

“哪裡哪裡。”項禾趕忙還禮,接着問道:“你沒跟着魯參將留在寧遠嗎?”

“沒有,今年輪到我去換防。”劉春說道,“項公子,這裡離羊城還有一百四十多裡。一會兒,咱們就穿過野地直奔官道,快馬加鞭兩個時辰左右就能到。”

他們的位置,剛好看清楚整個隊伍。顧之時的帥旗迎風獵獵,正在隊伍的最前邊。此刻,離他越遠越好,不然她會忍不住動手打人。

“好。那我們就先行一步,早些進城。”項禾點頭說道。

退出大部隊的路線,劉春領頭,飛揚的馬蹄時不時驚起草叢裡藏着的山雞野鳥,六位勁裝少年快馬揚鞭飛馳在茫茫曠野裡,肆意張揚。

一路煙塵揚起,顧之時遠遠望着他們跑出視線。

午時初,六個人便到了羊城城門。

抹抹腦袋上的汗,劉春和一個騎兵留下,另外三個穿過城門,直奔羊城駐地。

羊城是原本是一個小城,因其處在沙漠中,是通往西藩、被嶽和忽韓都國等國的交通要道上,最後一個可以補給物資的城鎮。經過數百年的發展,現在已經成爲同軍事重鎮寧遠一樣重要的大城,而且這裡商貿往來更繁榮。

羊城佈局方正,三橫三縱整齊排布。城市從內到外,分爲九個街坊。

進到城內,一條寬廣的主幹道,南北方向綿延不見盡頭。這條街,真是將羊城一分爲二的吉爾格勒大街,又稱福祿大街。街道兩旁旗幟招展,路上熙熙攘攘行人不斷。

一路走來,沿途酒樓酒肆、成衣布匹、銀樓當鋪、茶樓戲園、鏢局馬肆應有盡有。這些建築的後面,各有一條街道,往後是居民區,聚集各色皮膚各種長相的百姓。

這個城市,可以說是繁榮昌盛,也可以說是魚龍混雜。

從南門進來,沿着吉爾格勒大街走過兩個街區,往北拐進來,約摸着一共走了半個時辰,纔來到顧之時私宅所在的昌明坊。

羊城沒有二層以上的高樓,昌明坊在西北位置,地勢較高,所以這裡的視野很好。

來到一座青石圍牆圍着的院子,門上規整的寫着:顧宅。進到院裡,環視四周能看到整個羊城的景緻。

裡面依然是顧之時的風格,簡單,極其簡單。比寧遠城的顧宅還簡單。

推開門,青石板路通到屋門,院子裡只有東廂房,西邊是馬棚子,院子東南角一棵棗樹,光禿禿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進到屋裡,劉春張羅燒水沏茶,但又不知道物件都在哪。

項禾環顧一圈,說:“咱們出去吃吧。外面的酒樓也多,正好嚐嚐羊城的特色。”

說罷,三人鎖上院門,走上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