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婚禮

傍晚給顧之時換過一遍藥, 項禾便一直待在帳篷裡。

溫泉沐浴過後,身上一陣清爽。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把頭髮晾乾,頭髮裡邊溼漉漉的很不舒服。回來掩好簾子, 她做到牀上解開長髮, 把潮溼的頭髮梳理一遍。

手裡的桃木梳子緩緩穿過長髮, 腦海裡不禁想起顧之時。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真如傳說中那般風流浪蕩, 依靠皇權世家出身才能腳踏權貴的紈絝子弟嗎?

爲什麼她見到的顧之時, 不是那樣?至少他背後的一道道傷疤,都是戰場拼殺過的證明。

他有時說話確實無賴,但是他掌軍有方盡忠職守, 軍中威望極高,也深受百姓愛戴。

對待女兒溫柔寵愛, 對程泉和她照顧有加, 尤其對她, 想到近日顧之時的行爲,她不禁心頭一熱。但是, 想到他對妾室——那麼美豔的風韻美人,她頓時便清醒過來。

啪啪拍了自己腦門子幾下,項禾心說:你想什麼呢?他怎麼樣,與你何干?此行,不過是一個過場, 別說自己高攀不起, 一旦讓他知道自己是渦陽侯府的人, 別說現在的照顧, 肯定立馬翻臉。還是順利走完一程, 儘早回江南自己的安樂窩纔好。

接下來的幾天,二人都彷彿前幾日不存在。項禾隨軍奔走, 規規矩矩的給他換藥熬藥,顧之時則領着隊伍查看界石敵情,勘測河流山地的新情況。

走出連綿山脈,隊伍逐漸走到草原深處。此時冰河減退草地青黃。

這日行軍在奈曼河流支流區域,隊伍來到牧民遊牧區。傍晚,就駐紮在一處四五戶牧民聚集生活的草場附近。

一行人剛剛扎帳安營,項禾趁着天還未暗,趕緊給顧之時換藥。

剛出帳篷,她見到一架馬車遠遠跑了過來,不一會兒聽見隔壁帳篷稟報奧格老漢來訪。

沒多久,前面傳來歡呼聲。劉春和黃柱子領着四五興高采烈的小夥子,一個人搬一個大罈子走過來。

原來今日恰好趕上老漢家娶親,見將士們到此,他趕着馬車送來馬奶酒,並想邀請將軍到家裡喝喜酒去。

搬完酒罈子的劉春來到項禾帳篷前,說:“項公子快些出來,將軍帶咱們去喝喜酒啦。”

來到營區外,只見一位老人站在馬車邊等着,他身着寬襟厚袍頭戴氈帽,身材魁梧高大。

她剛住腳,感覺後脖領子被揪起,側頭一看是顧之時。

擡起胳膊扭住他的手想要掙脫開,顧之時卻大步快走,三步五步的把她帶到馬車跟前,一把把她推上馬車,他跟着跳到馬車前邊,跟老人說到:“奧格大叔,咱們走吧。”

老人上車,甩起鞭子馬兒嘚嘚跑動。

項禾倒着坐車,背對二人。馬車後面跟着劉春等七八個笑嘻嘻跟着跑的大小夥子。

眨眼間到了奧格老人的敖包。

敖包邊上拴着許多馬匹。敖包後面是柵欄圍成的羊圈。

敖包外空地上紅紅的火堆已經燃起,火堆上架着一整個肥厚的烤羊,烤的噴香。周圍的來賓正載歌載舞,見顧之時等人到來,好幾個年輕人呼啦一下圍上來,拉着手便將他們到人羣中去。

項禾跟着顧之時下馬車,來到敖包裡面。

敖包裡面燭火通明,奧格老漢進來,趕忙讓新郎新娘,也就是自己的兒子兒媳給將軍敬酒。

新娘子身着喜慶的火紅吉服,頭戴成串珠寶裝飾的高頂圍帽,坐在厚厚的氈子上,大大眼睛明亮靈動,漂亮極了。新郎身強體壯濃眉大眼,二人非常般配。

顧之時喝過新人喜酒,回贈一把寶刀,祝福新人一番,便和奧格來到外面。

草原上的婚禮同中原不同,這裡婚禮的主場是篝火、馬奶酒和衆人的載歌載舞。

來到外面,顧之時和奧格坐在主位上喝酒閒話。沒多久,一位少女來到這邊,顧之時放下酒杯,少女對他行禮過後,面容羞澀的伸手邀請項禾,一起去篝火邊上跟大家一起舞蹈。

項禾看着女郎的邀請,開心的答應。

深暗的夜空下,這裡歌聲繚繞舞蹈奔放,眼前的歡樂景象對她都是新奇,看着中間歡笑的人羣甚是有趣。剛剛她還想怎麼去融入,正好這位美麗的姑娘邀請,她順勢跟着舞蹈圈子跳起來。

顧之時端着酒杯慢慢壓下一口,看着跟大家跳舞的項禾,紅彤彤的臉上笑容燦爛,不知怎麼的心裡也跟着開心。想着一路從京城到奈曼,看着深遠無邊的草原,目光又回到鮮活燦爛的笑臉,心說:你看,有這麼一個人多好!

篝火上的新鮮羊肉,一片片切下來,配着熱乎的馬奶酒,吃起來鮮嫩可口。少女一直陪在她身邊,她面容羞澀的看着項禾,項禾一看這姑娘還挺有趣兒,二人邊吃邊喝,居然喝下許多酒。

夜漸深,篝火不滅。奧格安排衆人休息。

少女扶着項禾,想要帶她去自己的氈房,顧之時攔住她,用方言說到:“她是我的,你不能帶走。”

少女一臉驚訝的看着項禾,顧之時笑着看她不語。

姑娘失望離開,顧之時抱起醉醺醺的項禾,來到奧格收拾好的氈房。

後半夜項禾迷迷糊糊醒來,聽見隔壁氈房裡傳來曖昧的聲音,她開始沒明白是什麼聲音,還想仔細聽聽,一翻身發現顧之時躺在身側,而且沒睡,倆人臉對臉瞪着。

顧之時捂住她耳朵,側身在她一隻耳邊悄悄問道:“好聽嗎?”

項禾一愣,而後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聲音,伸手想要推開他。

顧之時見她醒悟,噗嗤樂了。

他趴在她耳邊,熱熱的氣息噴到側臉和耳朵上,項禾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臉一下子滾燙。顧之時輕輕笑了一陣兒,一隻手捂緊她耳朵,一隻手把她摟進懷裡。

項禾不知是醉酒沒徹底清醒,還是習慣了顧之時溫暖的懷抱,軟軟的縮在懷裡沒躲開。她的心咚咚跳的厲害,抵在顧之時胸前的手心裡,掌心裡是他心臟咚咚亂跳的韻律。

黑夜中,二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顧之時額頭慢慢抵上她的,抽回摟在她腰上的手,輕輕蓋住她的眼睛。項禾眼前一黑,心跳的更厲害了,簡直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一樣。然後,她感覺自己的脣上有個一熱熱的東西,觸碰一下,又離開。

她腦子嘭的一下炸開一朵煙花,剛剛是顧之時在親她!

應該躲開吧?可爲什麼脣邊有些甜呢?

愣愣的,一瞬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顧之時溫柔的笑了,輕輕的說:“小傻子,呼吸呀。”

她便聽話的長長呼了一口氣出去。

顧之時用臉蹭了蹭她的臉頰,手還在她的眼睛上,掌心裡是她睫毛忽閃的癢,跟他心裡一樣癢。

他輕輕吻上她軟軟的脣,用手扶住她的小腦袋,一點點加深這個吻。待她反應過來想要掙扎,一個青澀少女怎敵過他這樣的情場高手。他翻身壓住她,趁機撬開她牙關,在她的嘴裡肆無忌憚的攻城略地。

深情一吻,項禾頓時失了方寸,等顧之時的脣略過她的頸項時,她才反應過來,這廝是要耍流氓!然後她使勁兒推開顧之時,此刻顧之時哪能容她躲閃,雙臂緊緊擁著她。

哪知道項禾的酒確實喝多了,肉也沒少吃,一激動結果張嘴就要吐出來。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推開顧之時,捂着嘴跑出氈房,在門口嗷嗷一頓狂吐。

好半天才回來,黑夜裡看見顧之時仰面躺在牀上。也沒敢上牀,就在地上摸了一個墊子悄悄坐下。

顧之時明知道她剛剛是醉酒才吐的,還是諷刺的問她:“怎麼,我就這麼讓你噁心?”

項禾亂糟糟的,明明是顧之時不對,可是剛剛自己也有點喜歡,被他這樣奚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索性不說話。

顧之時也不動,他確實有些生氣。他生氣的是,剛剛吻上她的一瞬間,居然失控了!

失控的不只是心跳,還有沉寂已久的心。

疆場廝殺高門晦澀,及時行樂冷眼旁觀成了他的行事風格。可是項禾,不知不覺間,讓他關注。

最開始的高超武藝,吸引他的是強者之間的切磋。之後是長途奔襲她的堅韌,再後來是什麼呢?是她生病了的愧疚和心疼吧。他曾以爲是想有一個妹妹那般,像兄長一樣去照顧。

可是,剛剛他確認,他曾以爲的,都不是。他就是在關注她,從好奇切磋開始,她一直在吸引他。

這樣的吸引,不是風情樣貌,無關□□,不是酒色歌舞后的清冷寂寥。是熱鬧人羣靜靜的看着她就覺得心裡很滿足。是不早不晚,他心裡想要一份安靜,她出現了正好填滿那份安心。

甚至她生澀的脣和沒有反抗的吻,都讓他欣喜沉迷。

或許他是自私的,當了太久的英雄,保護過母親,守護着江山,承擔着百姓,憂慮着安寧,他真的不想讓任何人成爲拖累。他也曾期待過,可是攀附權勢的依附之人,終究讓他厭煩。

所以心底也一直在等,等一個能保全自己並且不矯情的人出現,讓他重壓不堪的生活,在一個人面前放鬆下來,讓獨行許久的心,也停下來,活得像個正常人。

可是,怎麼可能呢?能確定就是她嗎?他摸着心臟不敢動。

黑夜裡,除了帳篷外的風聲和馬兒偶爾的嘶鳴聲,便是帳篷里長久的沉默。

顧之時看着縮成一團的項禾開始瞌睡,嘆了口氣,把她抱上牀。自己無奈的躺在外側,輕輕摟着她,生怕將她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