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辛說姜璃只是這些日子趕路給累着了, 也沒什麼大事,開了幾副藥讓驛站的小廝去抓回來。
劉珩把決明一衆人給打發出去,自個兒湊到顧長安旁邊, 端着臉看她。
“生氣了?吃醋了?”他一臉美滋滋地看着黑臉顧長安, 問道。
顧長安被他問的起了身雞皮疙瘩, 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又沒吃餃子, 吃什麼醋。我是突然想到,既然康王已監國,那麼禁軍的調動權必然在他手裡。換言之, 整個宮城和京城的衛戍,都由他負責。只要他想, 恐怕……”
劉珩一聽她說正事, 眼角眉梢都耷拉下來了, 不滿地看了看她,道:“你別老揣着明白裝糊塗, 東拉西扯。京城之事固然重要,但還沒重要到這大半夜要鬧出個什麼動靜來,有什麼也得明天再從長計議。你就說,到底嫁不嫁?”
“你能說動顧長平點頭,我就嫁。”顧長安說着, 臉頰飄出那麼一絲絲可疑的紅潤。
劉珩登時傻了, 他原本也沒指望她能點頭, 誰知道她竟然隨口就答應了。劉珩覺得自己快炸了, 連怎麼站起來的都不知道, 只記得出去前給顧長安帶上了門,然後就遊魂似的揣着喜悅到要躥起來的心飄到了驛站外面。
劉珩出去沒一會兒, 顧長安也跟着出來了,看到決明和白辛站在門口,輕咳了聲道:“我回房了,你們倆看着點他。”
倆人一臉迷茫地目送顧長安進了隔壁房間,然後白辛看看決明,問道:“咱們爺大晚上不在房裡歇着,跑院裡練什麼功啊?”
“看這樣子,八成是將軍又跟爺說了什麼,”決明感覺自己的猜測很是靠譜,最後得出結論,“他受刺激了。”
“受刺激”的劉珩後來才意識到他把顧長安留在了自己房裡,並且還以爲那是顧長安的房間。當他在微涼的夜風裡冷靜下來後,覺得自己簡直傻得要沒臉見人了。
大殺四方的端王爺一輩子就只有一個剋星,說實話,他連皇帝老子都不怕,就是到了顧長安面前,立刻“慫”的找不着北,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
翌日,衆人用過早飯之後就回到劉珩房裡,照舊顧長安和劉珩坐着,餘下人在旁邊圍站着。
他們未將門關死,留了條縫恰能看到門外情形。
“爺,將軍,咱們眼下該怎麼辦?還往京裡走麼?”決明問道。
“現在京城給圍得密不透風,什麼消息也傳不出來,唯獨能靠的就是葉氏在外的暗樁。”劉珩道,“還是要往京城走……這靜慧不是病了麼,白辛,你想辦法再拖上幾日。”
“是,屬下明白。”
顧長安把手裡攥的一枚玲瓏的白玉獅子擱在桌面上,“這是葉清池的信物,到葉氏的鋪子裡應該能管用。決明你到城裡商鋪試試,看能不能聯絡上葉清池。”
“是,屬下這就去。”決明把白玉獅子接過去,和白辛一同出門去了。
“決微,你身上還有傷,就留在驛館盯着那些燕國人吧,別出什麼亂子。”劉珩掃了眼樓下進進出出的人,眉心微蹙。
“爺,當真要回京麼,京裡恐怕早就佈下無數個陷阱,就等您往裡跳呢。”決微擔憂道。
劉珩寬慰地一笑,“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得知己知彼才能把路走穩,所以咱們得先讓消息通起來,另外,京城的局勢也未必一邊倒向康王,還有皇叔和秦大人在,總有周旋的餘地。”
顧長安也在旁邊點頭道:“就算真是到了最後一步,咱們也不是沒人能打仗。”
決微差點就要倒吸口涼氣,最終還是繃住了,只是顯得很驚訝地看着她。劉珩拎起茶壺倒了杯茶水給她,無奈道:“你說的這個,好聽點叫‘勤王’、‘清君側’,難聽點就是造反,也是能隨便說着玩的?”
“勤王麼,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先例。”顧長安端着茶杯一臉平靜,“也不是誰一上來就要動兵,其實說白的都是在自保而已,你不去滅他,他就要來滅你,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總能拎明白孰輕孰重吧。”
決微徹底震驚了,他以前只知道顧將軍挺仗義,識大體,但從來不知道她已經仗義到能豁出身家性命去跟王爺風雨同舟啊。這真是……忒好了,他是不是得把這個消息速速地分享給決明和白辛?他們倆像是一直都憂慮着王爺討不着老婆來着。
決微說是要去看看南燕那邊的人有什麼事沒,就出去了,留下顧長安和劉珩倆人在屋裡。
顧長安捧着茶杯哧溜溜喝茶,劉珩一下子就無所適從起來,乾脆站起來在不大的屋裡繞了一圈。
“我看靜慧對你挺有意思的,你怎麼想?”顧長安很平靜地發話,看着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劉珩。
“咣噹”一聲,端王爺不小心踢翻了臉盆架子,銅盆從架子上直接飛了出去,砸在牆上。
顧長安收回目光,盯着被子裡的茶葉梗,“小心點,磕了碰了,說不好靜慧就要來怪罪我沒照看好王爺。”
端王爺湊到顧小將軍旁邊,很正經地表態道:“那靜慧在我眼裡就跟條木樁也差不多,我哪能看上木樁啊。”
顧長安哦了聲道:“那也是挺漂亮的一根木樁啊,說不準咱們的陛下就打算讓你娶木樁呢?”
劉珩欲哭無淚,這人不開竅的時候是不開竅,怎麼一開竅就這麼嚇人啊。
“抗旨拒婚這事,一回生兩回就熟了。”劉珩乾笑一聲,轉移話題,“說起來,你們侯府挑女婿有沒有什麼要求?”
顧長安該表達的意思表達到了,自然不會掐着不放,就坡下驢道:“沒什麼刻板的要求,主要顧長平得看順眼。”
言下之意,你在裕州的時候,得罪過他麼?
劉珩伸長脖子想了想,好像顧長平對他一直就挺疏遠的……
看看顧長安,怎麼才搬開了一塊大石頭,這又冒出來一頭攔路虎,他劉珩想娶個媳婦還真是不容易。
劉珩和顧長安之間微妙的變化連決明他們幾個大男人都察覺到了,姜璃自然也看在眼裡。
姜璃滿心的憤懣、嫉妒和厭惡幾乎要將她吞沒,但隱約還存在的那絲理智讓她“按兵不動”。這裡已經不是燕國皇宮,她也不是被捧在別人掌心的明珠,如果她爲難顧長安,頭一個會跟她作對的就是她心心念唸的劉珩,所以她要忍,忍到可以除掉那個女人的那天。
有了劉珩的授意,加上白辛的“妙手”,姜璃原本三分真七分假的病竟然拖拖拉拉半個月都沒好全乎。
這麼一拖,倒是拖來了劉珩和顧長安想要的消息,和一個不期而至的人。
決明拿着葉清池的白玉獅子,果然聯絡上了葉氏的暗樁,而葉氏的人似乎也在等着有人拿這白玉獅子來找。
不過兩三日,接連兩封密函就到了顧長安手上。
一封是葉清池的,另一封是她大哥顧長平的。
葉清池那封被劉珩三下五除二給拆了,葉先生先是不客氣地在開頭嘲笑了劉珩一番,然後就告訴了他們幾個不利的消息。
據葉清池說,宮城內主要的防衛已換上康王劉隆的人,並且有胭脂堂的殺手混跡其中,另外禁軍全數由劉隆調配。現在除了幾位重臣,幾乎沒有人能見着皇帝,誰也不知道這病究竟病到了哪種地步。葉清池說,整個胭脂堂似乎都活動了起來,他懷疑已有殺手往他們那邊去了,讓他們萬事小心。
至於這些消息他是如何知道的,又是怎麼摸清胭脂堂的動向的,葉清池就不肯說了,甚至還生動地畫了張嘴,嘴上描了個叉。
相對而言,顧長平的信就簡單多了,但總的看下來,裡面只有兩句話是對顧長安說的,大意是你沒死爲兄很欣慰,南境這一仗打的漂亮,也沒愧對祖宗。
剩下的,就都給寫給劉珩的了。顧長平說康王明裡暗裡打壓劉珩在朝中的勢力,他們的皇叔齊王爺一連許多日都稱病不上朝,應是暫避其鋒芒,再做其他打算。顧長平的意思,是讓他們不要急於回京,現在正是康王勢力鋪天蓋地壓下的時候,皇上的情況又不甚明瞭,貿然行事恐怕是正中康王下懷。
林林總總,其實顧長平和葉清池大約有一點是達成共識了,那就是京城暫時不能回,他們這邊也一樣是危險重重,不管怎麼說,保命要緊。
看完信,劉珩和顧長安一時都有些悵然,但思前想後,這時候的確是沒有辦法,只能靜觀其變。
他們又在驛館死皮賴臉地賴了幾天,直賴到一個熟悉的人風塵僕僕地來到驛館。
這人還一身嫵媚的樣子,紅脣微微翹着,看見顧長安的時候媚眼如絲,伸手捏了把她的胳膊,說:“瘦了。”
顧長安見着陌紅樓,不知爲何竟有一股落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