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月輕鶯聊了會兒天,曲金歌環顧四周,這才後知後覺:秦唳去哪兒了?
她沿路問了幾個巡邏士兵,有人指向不遠處的小山坡,恭敬道:“應是往那邊去了。”
曲金歌頷首,手裡握着幾串烤玉米,腳步悠悠,向前而去。
秋夜清涼,樹梢掛有半輪月亮,落下一層霜似的清輝。她靠近山坡,心中一動,微微仰頭,便瞧見秦唳正坐在枝丫間,披了半身月光,叫人看不清神色。
“金歌?”
倒是眼尖,一眼便瞅見了她。
曲金歌往前走去,可旋即,腳步一頓。
樹下立着一個男人,明黃衣袍,氣宇軒昂,竟然是皇帝!
瞧見她,也不驚訝,反倒笑吟吟的:“過來找長野麼?”
曲金歌行了禮,輕聲道:“恩。”
秦唳笑了一聲,問她:“手裡拿的烤玉米?給我吃的?”
莫名的,曲金歌有些不好意思。將烤玉米往身後藏了一藏:“順手拿過來的。”
“甚好,不知朕能否跟着沾光?”
曲金歌自然不會拒絕。
她靠着樹幹,站在皇帝身後,盯着身旁的木製輪椅看了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
原來,皇帝早就知道他腿疾是假。這兩人的關係,真當是不錯。
皇帝也不拘小節,看了眼手裡的烤玉米,咬了一小口。
秦唳依舊是靠在樹幹上,不過他換了個靠下的位置,剛好能看到曲金歌。
兩人不約而同的咬了一口,然後又默契的安靜下來。
曲金歌沒說話,只是安靜的守在一旁。
片刻之後,秦唳從容道:“這是哪裡上貢的玉米?”
皇帝斟酌一番,道:“或許,不是玉米的關係?”
曲金歌略有疑惑:“玉米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挺好吃的。”片刻之後,秦唳才慢吞吞的回答,曲金歌也跟着放下心來。
皇帝卻突然問他:“繼續說。那隻獨眼豹子,如何了?”
獨眼豹子?他們在說早上秦玲遇險的事情?
“被歌兒殺了。也算是大仇得報——咱們以前逃出生天時,可曾說過的,若是長大之後,定要手刃那牲畜。如今,歌兒替咱們做到了。”
皇帝溫聲道:“有這麼一說。你這是在給她討要獎賞?”
“恩。”秦唳回答的十分坦然,又問:“不該給?”
曲金歌聽着,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畢竟是兄弟兩人的事情,她沒插嘴,望着遠處的蒼穹,默默的出神。
秦唳一連說了好幾件事,曲金歌一知半解,皇帝卻挑了挑眉,半是無奈,半是好笑,最後竟一一應承下來。
“對了,左都御史如何了?”皇帝突然開口,問的竟是曲金歌。
曲金歌道:“失血太多昏過去了。”
皇帝輕輕蹙眉,語氣裡隱有責備:“藍雪城哪裡都好,就是在面對橫渠堂時,無法保持理智。唉。”
“陛下,冒昧問一句。藍大人,很厭恨橫渠堂?”
“相當怨恨。這人深謀遠慮,沉穩如斯。可一遇到橫渠堂相關之事,便會暴怒瘋癲——他莫非冒犯你了?”
秦唳動作微微一頓,淡漠的垂眼,似是在等待什麼。
曲金歌匆忙搖頭:“沒有。微臣只是被藍大人那副模樣驚到而已。”
“習慣便好。”皇帝輕嘆一聲,擡手揉了揉眉心:“不過橫渠堂也的確是個禍患。前些年動盪不斷,倒是給了橫渠堂發展的契機。如今山河穩固,也是時候同他們結算了。”
曲金歌頷首:“臣定當竭力剿滅橫渠堂。”
“朕自然信你。而且朕也得知,橫渠堂內部並非堅不可摧,反倒是混亂不堪,你同何虎臣,可從這方面入手。”
混亂不堪?這倒有些出乎曲金歌的意料了。
又待了會兒,皇帝拂去衣袍灰塵,淡聲道:“朕要回了。今日之事,赤纓將軍,你應當都明白的吧?”
“微臣定將守口如瓶。”曲金歌振振有詞。
皇帝離開之後,秦唳突然笑了一聲,問她:“久等了。突然來找我,是想要做什麼?”
不愧是秦唳,都跟皇帝聊了這麼久,竟還記得問曲金歌來這的初衷。
她道:“先前去剿滅那些黑衣人的時候,有人冒死攻擊我,然後將一塊玉佩塞給我。”
秦唳聽起來毫不意外,問:“這玉佩,莫非是跟難留道人留下的一樣?”
“沒錯。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何這些人要頻頻給我送玉佩?”
秦唳緩緩搖頭,又問:“玉佩哪兒去了?”
“被藍雪城拿走了。我倒是沒料到,他竟然那般瘋狂。”
“以後就習慣了。”秦唳道:“拿去就拿去。藍雪城手段不比我們少,只怕那玉佩上,有關於你的信息。”
“這應當不會。”曲金歌輕輕抿脣,道:“還有就是,我同何總督說好了,過幾日,便要去處理橫渠堂的事兒了。”
“不是隻處理京城裡的麼?”秦唳垂眼,望着她的發頂,聲音緩緩:“聽你這語氣,是要到別的地方?”
“鶴軍那邊的消息,京城外圍也出現了橫渠堂的蹤跡,我要過去看看。”
說到這裡,曲金歌一頓,又道:“另外半塊鶴令,我已命人送往秦府。”
“歌兒果然說到做到。至於秘庫鑰匙一事,可以再放一放。”秦唳含笑道:“可能你還不知,曲老太爺病倒了。如今曲家和蘇家守衛極嚴,閉門謝客,怕是又要有什麼動靜了。”
“曲家閉門可以理解,蘇家爲何也?”曲金歌皺眉,這兩家人還真是不安分!
“這就不知道了。總之做好準備,必要的時候,可以將一切都推到我身上。”秦唳指了指自己,菲薄的脣角一彎:“畢竟咱們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難,自然也要同當。”
他話音裡的笑意,聽得曲金歌心口一滯,悶悶道:“恩,知道了。我也沒什麼事兒,先走了。”
“且慢。”秦唳直起身,“扶我下來吧。”
曲金歌詫異道:“你腿腳不是沒事兒麼?”
“誰同你說的?”秦唳撐着下巴,低頭與她對視,面容被月光映照,俊美的不似凡人。
他嗓音裡帶着笑,似清泉一般:“我都坐輪椅了,腿腳怎能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