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卿彎弓搭箭,捻起弓弦,驟然放手,一根冷箭宛若游龍,“嗖”的飛出,射在匪徒的肩上。
匪徒渾身一歪,自馬上墜落,嘴裡罵咧咧的想要爬起,卻被年長卿的人緊緊束縛。
“年大人,這人?”
“綁着。我們先追!”
年長卿微微蹙眉,他總覺得這路線有些眼熟,那羣被他們追擊已久的匪徒,也十分奇怪。
明明被消耗了不少氣力,可他們爲何故意露出破綻?
可這羣人逃竄速度極快,若不緊緊跟着,只怕又會跟丟!
無奈之下,年長卿拋下心中疑慮,命人緊跟而上。
他俯在馬上,狂風吹亂鬢髮,“嗚嗚”聲中,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輕鶯,等我!
兩撥人架馬飛躍山坡,眼前現出參天巨樹,枝繁葉茂,足以遮雲蔽日。
年長卿也在這時恍然:先前他和曲金歌、秦唳兩人初至淮陰山,剿的便是這地方的匪!
匪徒被抓走,匪寨自然也空了下來——那羣人,竟然是佔據了這個匪寨?可怎麼會?潯陽沒有命人摧毀看守嗎?
當他靠近巨樹,看到上頭倒掛着的幾具蒼白屍體時,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咬牙,眉頭皺起:“這羣人,果真是亡命之徒!”
“年大人,咱們還要不要繼續追?”身旁的人架馬上前,思緒激動,畢竟追了這羣人這麼久,他們卻總是能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勾着引着,實在是讓人心裡不痛快!
可年長卿只環視四周,“這地形對我們很不妙——”
按理來說,他應當撤回,從長計議。可身後的這羣士兵們早就受夠了淮陰的溼冷天氣,又被這羣散兵遊勇這般折辱,早就怒氣上衝,不等年長卿下令,有人已經握緊長劍,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年大人,還猶豫什麼!咱們就衝吧!打下這羣狗孃養的,咱們就都可以回去了!”年長卿較爲看中的士兵吼道:“您不也可以早點迎娶月家那位了!”
少見的,年長卿有些猶豫。
淮陰城內。
今日天氣不算好,秋高氣爽,只是太陽不大。藍雪城躺在貴妃椅上大半天,身子都沒暖和起來。
他叼着一塊糕點,慢悠悠的吃了下去,嘴裡還哼着不成調的歌兒。
“吉日良辰當歡笑,爲何鮫珠化淚拋——”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哦,唱串了。”
藍雪城低低的笑:“只可惜淮陰城不時興程派京劇,否則我便能聽人唱鎖麟囊了。”
話音剛落,牀邊飛來一隻信鴿,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他瞧。
藍雪城擡手抓過,逗弄幾下,拿起一卷紙條塞在信鴿腳上的小竹筒裡,語氣十分親暱。
“小乖乖,你再不來,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擡手慢慢撫摸着信鴿潔白的羽毛,輕聲叮囑:“不急,慢慢飛。你生的這般漂亮,染不上血污的。”
信鴿“咕咕”幾聲,跳了幾步落在窗沿上,又展翅騰飛,很快不見身影。
侍女敲門進來添茶,說:“藍大人,那羣人已經趕過去了。”
“哦?一共三個駐地,趕過去了多少人?”
“八百三十二人。”侍女柔聲說:“淮陰城軍有所察覺,也抽調人手趕過去了。”
“反應好快。”藍雪城挑了挑眉,笑着板了扳手指:“淮陰城軍至多過去三百人,秦門主手下一百人,曲將軍手下一百二十人……”
“打不過?”侍女道。
“打得過。那兩位手下的,各個以一敵百,應當能護得城鎮無恙。”藍雪城嘆了口氣:“好險,好險,差點兒就生靈塗炭了。”
侍女抿着嘴笑了:“那年大人那邊兒怎麼辦?誰去救他?”
藍雪城慢慢搖頭:“看他造化。”
那日,在秦唳和曲金歌從醫館回來之前,他曾經同年長卿聊過幾句。
此人果然文采斐然,絕倫逸羣,且有一顆赤誠之心,若是入朝,定然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
只可惜,水至清則無魚。他藍雪城是泥漿裡的泥鰍,受不得亂潑的清水。
“小塘兒,呸,我這一嘴茶渣滓,你是不是又偷懶沒泡新茶?”
年長卿被人拽着衣領,堪堪躲過了眼前擦來的刀刃!
他回頭剛要道謝,卻瞧見一把長刀穿透眼前人的胸膛,鮮血濺落,半面嫣紅。
瞳眸緊緊一縮,年長卿驟然回身,卻發現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而那羣匪徒,竟然越來越多——
“撤退!撤退!”
他一身邋遢,發冠散亂,赤紅雙眼嘶吼:“有埋伏!全部人,撤退!”
不對勁!這羣匪徒果然是有備而來!他們這些日子究竟做了什麼?爲何人數、武器,甚至於戰術都有了極強的針對性!
年長卿咬牙救下一名兵卒,將他往身後一推,擡手擋住長劍,可另外一名匪徒卻也衝來!
“嗤!”
年長卿的視線中出現了一瞬血紅,他微微垂眸,看到了眼前兵卒蒼白驚愕的神色。
與此同時,他的上半身也是一輕,像是缺了什麼。
他又往身側看了看。
一隻手臂,沾滿血污,青筋盤錯,墜落在他腳下,衣袖上,還繡着一隻漂亮的夜鶯。
黑豆的眼,灰褐的羽,覆上一層泥漿和鮮血,像是混在一起的淚。
被救下的兵卒緊緊抱住他,吼聲震天:“年將軍,年將軍!”
曲金歌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股香味飄來,伴隨木材被火焰吞噬的“噼啪”聲,她將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別鬧,地瓜要烤焦了。”
鶴髮男子微微一笑,神態儒雅,動作沒有絲毫的慌亂。
曲金歌問:“秦唳在哪裡?這裡是哪裡?”
“秦唳被我丟在桃樹林邊上,你現在也在桃樹林邊上,不過他在東,你在西。都沒事兒,可以把刀收了嗎?我沒法吃地瓜了。”
她沉默片刻,收了刀,坐在男人身旁。
“難留道人。”曲金歌突然喊道。
男人動作一頓,笑吟吟的:“別這麼客氣,你喊我乾爹吧。”
曲金歌抿了抿脣,只是問:“先前不懂事,多有冒犯。請問您出現,究竟是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