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后坐在主位上,“你們也都下去吧!心寶留下來,哀家有話跟心寶說。”

頓時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心寶與太后。

心寶深呼吸,上前在太后跟前也是一福,請安問好。“心寶給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幹歲千千歲。”

太后和顏悅色的看着心寶,“其實……這麼多年來,哀家好像也從來都沒問過你是怎麼想的?”

“娘娘是指什麼暱?”

太后看着她,眼神裡有着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心寶,你知道嗎?母后當年帶你進宮的時候,哀家其實是對你心存懷疑的,但是經過這些年,看着你這樣不離不棄的照顧着母后,直到她老人家駕崩,現在又陪在哀家身邊……哀家現在終於可以體會當年母后爲什麼會這麼疼你了。”

因爲這個女孩擁有最成熟的性情與最深沉的心機,可是卻從來沒有害人之心——你可以跟她說一切的心底話,卻不用害怕她泄漏出去來害自己。

“娘娘也是辛苦,相較之下,心寶不算什麼。”

事實上,這個太后比太皇太后的疑心更重、更難伺候,她心寶並不是一開始就被太后接受。

想想太后也是可憐,她年紀比太皇太后更輕,如何能夠抵抗一班權臣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爲幼主保住一線生機,就爲了這點,她必須強硬。

太后揮揮手,“那都過去了,皇帝已經二十二歲,睿王結束攝政,哀家的心願已了,再也不用擔心了。”

心寶點點頭。

太后這時拉過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旁,趁着四周無人,與太后一同坐在主位上。

“娘娘,心寶不敢。”

“沒有旁人,你就坐着,這樣好說體己話。”

心寶只好坐着,看着太后握着她的手;太后也看着她,“心寶,你十七了吧?有沒有想過未來呢?”

搖搖頭,“當年太皇太后帶回心寶,心寶就是宮裡的人了,未來……心寶沒有想過。”

話說如此,但講到未來時,腦中不免想起了某個男人的臉孔。

“你就是這樣,難怪當年哀家很難相信你!哪有人願意做牛做馬的奉獻,不求回報呢?”

“娘娘,心寶進宮前被親生爹孃拋棄,流浪了兩個月,纔有機會喝到一碗救命粥,更因此纔有機會蒙太皇太后娘娘伸出援手,與其說心寶在奉獻,不如說心寶是在回報。”

她這一番說詞,讓太后好生欣慰,可就因爲如此,她更不能什麼都不做。“母后駕崩前,留了一道懿旨,要哀家好生照料你,所以哀家必須爲你設想往後的路。”

聲音一轉,轉趨嘆息,“哀家也已經五十好幾了,這些年身體更差,早晚會追隨母后而去,在這之前,哀家必須完成母后的遺願。”

“娘娘身體健康……”

“好了!別說哀家的事,哀家想了又想,又問過皇帝,想說……給你封個郡主之位,然後讓某個親王收養你……皇上也提議乾脆由哀家來收養你,這樣就是公主,兩條路都好,你可以選一個,看你想不想離宮……”

心寶急忙搖頭,“娘娘,千萬不要。”

“爲什麼不要?”

這麼天大的好事,不管是封爲郡主,被親王所收養;甚至是被她這個太后收養,成爲公主,都是一等一的榮耀,將來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諸臣所見皆須跪地朝拜,她竟然說不要?

“娘娘,請三思,不管是郡主,還是公主,皆爲皇室名位,國家神器,心寶承受不起,請娘娘三思。”

“這是理由嗎?”太后有點不悅,“你得給我一個說服得了哀家的理由,否則哀家不接受你的拒絕。”

“娘娘……”

“母后懿旨說,要哀家好生照料你,這不只是哀家的意思,更是母后生前的懿旨,你要違抗旨意嗎?”

“心寶不敢。”

“那就接受,這不是壞事,也不是在害你。”

心寶起身,跪地向太后磕頭,“娘娘,心寶有沒有選擇的餘地?能不能向以前一樣,給心寶選擇的餘地?”

她的說話帶着泣音,太后一愣,很是訝異——怎敢相信要封爲郡主、甚至是公主,這等大事、這般榮耀,竟讓她如此爲難?

“當郡主、公主,有什麼不好?你……”想起那桃樹林的一幕,“是爲了那個向羣嗎?”

那個向羣只是個天子衛隊軍官,難道心寶爲了怕自己變成郡主,甚至是公主後,一夕問地位天差地遠,會無法跟向羣在一起嗎?

“娘娘……”

太后好難相信,“封了郡主,公主後,你想跟誰在一起,皇上一道旨意就成。甚至連二皇子你也可以選,當個皇子妃,將來就是親王妃,還怕沒有那一個向羣?”

“娘娘,心寶知道,宮闈不能動心,所以心寶罪該萬死。”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沒有說,或者說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只知道,每次見面她都期待,期待見他的人、聽他的聲,望着他的容貌。

可是她不會說的,她什麼都不能說——她人在哪裡自己心裡最清楚,醒之的目標與雄心抱負更是讓她知道自己不該用這點兒女私情來煩他。

太后亂了,不知該怎麼辦,半晌不語,心寶這時又重重磕頭。

“心寶,有話就說。”

“娘娘,如果心寶能求,請給心寶八個字,此外心寶再不奢求,餘願足矣。”

“你……你說說看。”

“請娘娘給心寶八個字,”生死由我、來去由我“。”

“什麼?”

“就這八個字,懇請娘娘恩准。”

太后訝異到了極點,看着眼前那跪地的纖瘦女孩竟有這麼大的決心,視富貴如浮雲,把名利看做草芥。

這樣的人讓太后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一個無法以富貴收買,用名利留下的人,是這個世上最勇敢、最無懼的人。

此刻,哪怕是在她面前搬出嚴刑峻罰、使出疾言厲色,也如同清風拂山、明月照江,難以動搖她的心志。

這樣的人,該拿她怎麼辦?太后嘆口氣,重重的嘆口氣。

就只有心寶能讓她屈服,只有心寶能讓她氣餒,彷佛再多的利誘威逼都沒用,心寶依舊不動如山。“哀家該拿你怎麼辦?是要……乾脆幫你向向羣提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