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中, 到處都遮擋的嚴嚴實實,連窗也關上了。帳中點着燭火, 燭火彷彿如同此刻的趙安玥, 連晃動都不曾晃動。
顧淮景看向三步之外的趙安玥, 把她的緊張、懼怕看在眼裡。
下一秒, 他輕輕笑了出來, 之前那暗藏的殺意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連燭火都重新輕輕晃動了起來。
房內,冰雪融化,萬物復甦。
顧淮景搖搖頭, 對着趙安玥道:“你不用這麼緊張, 我又不能對你做什麼,你畢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趙安玥有點茫然,她眨了眨眼睛, 覺得顧淮景換臉怎麼能換的這麼快的。這一秒和剛剛想比,完全又變了一人似的。
他左手扶着右手, 腳從被窩中伸了出來,放入牀邊擺着的鞋中,由靠在牀上變成了坐在牀邊。
顧淮景輕輕嘆道:“我得罪了不少人, 故而無論去哪都會盡量把劉大夫帶在身邊,以防各種意外。”
見他自動解釋,趙安玥才稍稍放下了心,她問:“那你爲何不讓人知道?我不久前還說讓你們找劉大夫,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顧淮景:“劉大夫是我的暗棋, 自然不能讓人發現。”
“我也不可以嗎?”趙安玥胡亂扇着手中的桃花扇,有點惱火。
她剛剛真的差點被顧淮景嚇死了,還以爲他要殺人滅口呢。
顧淮景搖頭:“告訴你,你會告訴別人的。”
“我纔不會呢!”趙安玥連忙爲自己辯護,“我是最守口如瓶的人!”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嗎?那我問你,早晨發生的事情,你剛剛可有告訴他人?”
趙安玥想起看雜書的四人小組,沉默了半晌,道:“我不知道那個不可以和他人說,不能說嗎?”
“你覺得可以說?”顧淮景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回去。
趙安玥點點頭,說的頭頭是道:“知道的人更多,說不定就有人能夠提供線索,就能找到幕後兇手了啊。”
顧淮景微微一笑,沒說對也沒說不對,只道:“我有些口乾,你給我倒杯水罷。”
趙安玥本能的就想搖頭拒絕,但看了看他傷了的右手,於是走到一旁,把桃花扇放下,然後倒了杯水,走過去遞給他。
顧淮景接過,喝了一口,他把茶杯放在自己左手手掌,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茶杯邊緣,突然間問:“我答應帶你來圍獵之時,你曾說過,你無條件答應我三件事,你可還記得?”
趙安玥想了想,點頭。
“那好,有關於劉大夫的任何事情,你要守口如瓶,誰都不能提。”顧淮景擡起頭,看向她。
她微微咬着脣,然後點頭:“好,我誰都不說。但是顧淮景你帶着劉大夫,是因爲你知道有人要殺你嗎?你之前本來不答應帶我來的,給我的理由就是危險,這說明你早就知道圍獵的時候有人要殺你。”
顧淮景再喝了一口水:“也不能這樣說,我只是推斷,並不能確定。”
趙安玥打量着他,秀眉緊鎖,問道:“你有很多仇人嗎?”
顧淮景把杯子遞了過去:“挺多的。”
趙安玥一邊接過,一邊憂心忡忡的道:“那我以後豈不是也很危險?”
“……”顧淮景一頓,半晌回她:“你待在侯府中,不要出門,自然不會有危險。”
趙安玥隨手把茶杯放到一邊,在顧淮景旁邊坐了下來,側着身看着他道:“但是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侯府裡,我剛剛還和佩綺她們約好了,以後要常常去賞花。”
顧淮景皺眉:“最好還是不要去。”
“爲什麼不要去?!”趙安玥很生氣,因爲她經過他提醒纔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們說之前有送帖子到侯府,讓我去參加各種聚會,但我都沒有收到,是你攔下了對嗎?”
顧淮景喝完水,又重新躺回了牀上:“我是爲你考慮,侯府外很危險,今日晨間便是一例。如若不是我,你今日該當如何?”
趙安玥挪了挪屁,把坐在自己身.下的被子給他挪了出去:“但是如果不是你,那些黑衣人也不會來害我啊。”
顧淮景閉上眼睛:“我累了。”
趙安玥嘟着嘴,悶悶地看着他:“那你知道今日是誰要害你嗎?”
顧淮景:“不知,我只認出了仇盡。”
趙安玥嘆了口氣,看了看他的手:“劉大夫怎麼說?你的手能治好嗎?”
顧淮景依舊閉着眼睛:“不能。”
她看着他蒼白的脣,總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事情不是他說的這般:“既然不能,那你爲什麼不難過呢?”
顧淮景睜開眼睛看着她,緩緩道:“玥兒,怎麼樣纔算難過?”
趙安玥一愣。
如果是她,知道自己右手廢了話,她肯定會一直哭一直哭。
但是顧淮景哭的話……趙安玥不能想象這個畫面。
沒等到趙安玥的回答,他閉上眼睛,聲音輕輕的:“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哭出來纔是難過。況且,已經治不好了,我難過又有什麼用?”
趙安玥一想,覺得顧淮景說的很有道理。
就如同,都已經治不好了,她好像坐這裡陪着他,看着他睡覺也沒有用。
於是趙安玥站了起來,心安理得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找佩綺。你放心,我說話算數,剛剛發生的事情我誰都不說。”
說完後,她走到自己的小櫃子旁,用身子背對着顧淮景,偷偷摸摸的拿出裡面的書,塞進自己的懷中,跑着離開了。
趙安玥前腳剛離開,顧青後腳就走了進來,他停在顧淮景牀前:“侯爺,劉大夫已經回去了,沒有人發現,沒有任何異樣。”
顧淮景嗯了一聲,依舊閉眼假寐。
顧青頓了頓,道:“夫人那邊,就隨夫人去嗎?”
顧淮景沉默片刻,緩緩睜開了眼睛,眼裡深不見底。
“她會保密,不過你還是派人看着。”
顧青領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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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玥把書拿了過去,四個人去了丞相少夫人的營帳中,偷偷在裡邊一起看書,順便用了午膳。
等時辰差不多後,四人才出發往圍場而去。
很多午間回去休息的女眷都已經過來了,看見四人,便時不時有人迎上來。
顧淮景今日未參加圍獵,大家都察覺到不對,有些人知道顧淮景受傷,有些人卻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今顧淮景的夫人在這,這些女眷,無論是自己想知道,還是自己的夫君想知道,都圍了上來,很是熱情的問趙安玥發生了什麼。
趙安玥便不厭其煩的把仇盡的事情講了一遍又一遍,在她的描述之中,顧淮景英勇神武,她反應靈敏,而仇盡無比的陰險狡詐。
她告訴了一個人,那個人又告訴自己旁邊的人,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沒過多久,就在第二日,顧淮景的馬車載着顧淮景和趙安玥回到侯府時,整個大祁京都,上至朝中官員,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了顧淮景受傷之事。
在大祁的百姓心中,顧淮景是神一樣的人物,他在,蠻族就不敢來犯。他在,大祁就是最強的國。
可是顧淮景的右手卻廢了,從此以後可能不能再提起刀劍,不能再上戰場,這對百姓來說,是一件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大家不由的罵道。
“這仇盡太可惡了!也不知道是誰□□,這兇手被抓到後定然要在午門斬首纔好!”
“就是,午門斬首之日,我定然要帶着一筐石頭去,砸死那小賊!”
“也不知道這朝廷什麼時候能抓到真兇!希望知道實情的人能趕緊站出來!”
“……”
百姓怨聲載道,‘仇盡’的名字被提了又提,而且百姓的力量集結在一起,是相當偉大的,不知是誰,居然神通廣大地畫出了仇盡的畫像,百姓一傳十十傳百。
“這人我好似見過,他幾日前還在我這吃過一碗麪!”
“他在我這買了件衣服!”
“他在我這住了一晚!”
“……”
事態發展到至今,最爲憂愁的自然是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府,三皇子剛從圍場回來,便被早就等待在外的幕僚圍住了,他們把事情幾句交代了一下,擔憂道:“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三皇子坐在主位,風塵僕僕,但他眼中卻無一點擔憂:“仇盡如今在哪?”
“稟殿下,仇盡事成之後便去了大宴境內,躲了起來,依仇盡的輕功,不會被抓到。”一人回答道,“只是京都百姓最近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屬下怕議論的多了,難免會有些人知道點什麼。”
雖然他們三皇子府和仇盡皆是私底下往來,但最怕的就是,有些地方他們也沒有注意到,讓人知道仇盡和他們三皇子府有關,這可就糟糕了。雖然目前還未發生,但他們終究還是擔心的。
三皇子微微笑道,胸有成竹:“無礙,你們儘管放心便是。”
說完後,便不再多語。
幕僚間彼此對望,皆是不明白。三皇子當初要用仇盡害顧侯爺的時候,他們就不同意。
按照他們之前的想法,這顧侯爺應當籠絡纔是。雖然前不久三皇子親自上府被拒,但這也是人之常情,顧侯爺並不是容易被籠絡的人,自當緩慢圖之。
可三皇子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要籌謀這一局,來害顧侯爺。他們勸過也沒有用,只能聽從。
三皇子對此事異常堅持,可明明以前的三皇子並不會做出這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