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清歌不可能爲了梅良辰停駐大軍前行的腳步,可當他的鷹眸覷到林邊那抹天青色的熟悉倩影時,心絃還是禁不住波動起來。
“噓——”一聲呼哨,一是爲了迴應巴特爾,二來呼喚盤旋在頭頂的海東青,小黑。
他卸下母親贈予自己的護身符,繫於小黑的頸項,伸臂一震,通靈性的海東青便像是離弦的金鐵巨箭飛向枝幹虯結的胡楊林。
蘇谷娜看到小黑頸上之物,不由得驚喜嚷道:“姑娘,快看!將軍大人給你的信物!”
形狀古樸的護身符,從未離開過耶律清歌的身體。如今將離之際,他肯割愛贈予梅良辰,足見對她的珍視到了與之分享內心私密的程度……
梅良辰神情怔怔地望着護身符,呆了會兒,竟自有些癡了。
小黑並不急走,它歪着頭,似是在等什麼。
蘇谷娜聰慧機敏,一望既知耶律清歌的心思。她碰碰梅良辰,提醒道:“姑娘,你看小黑不走,定是等姑娘回話呢。”可惜小黑靈則靈矣,卻無法學鸚鵡學舌。
梅良辰轉頭望着山包下浩浩蕩蕩馳騁而去的鐵騎軍,突然,把外袍之下的雪白中衣撕成一塊方布。
“呀!”蘇谷娜來不及阻止,梅良辰已經咬破食指,在潔白的棉布上寫下了不離不棄生死相隨八字箴言。
寫罷,似乎還嫌不夠,竟空手奪去巴特爾的寶劍,卸下發帶,手捋青絲墨發,生生削斷了一縷。
“姑娘……”蘇谷娜瞬間變成了兔子眼,她欲勸說,卻被巴特爾用眼神制止。或許,這樣的發泄才能讓梅良辰好受一些。
待體格龐大的海東青帶着血書和墨發飛向天際,巴特爾牽來將軍的寶馬銀雪,輕聲勸道:“回去吧,梅恩,牧仁左將派來的衛隊還在林外候着呢。”
她沉默的看着遠方白雪皚皚的草原,攥緊手中赭紅色的護身符……
江宋國都城,汴京霍將軍府。
將軍夫人袁朧月早早倚門而立,等待徹夜未返的夫君。
“得得得……”當清脆的馬蹄聲響徹清晨冷寂的街道,朧月精神一振,秀美的容顏一掃之前的怔忡,掀起精繡的襦裙向那抹熟悉的身影迎將上去。
霍中廷並未搭乘宮中的車輦,而是選擇了快馬騎返。他僅帶了兩名宮中侍衛,快到將軍府時,他直接命二人回返宮中覆命去了。
“中廷……”袁朧月和霍中廷自幼青梅竹馬,情深意篤,彼此喜歡稱呼對方名諱而不稱夫人大人等類虛名。
霍中廷收起憂色,面含微笑,握住朧月冰涼的手,輕聲責備道:“怎麼不聽話,我不是交待了不要等門嗎?”他個頭高大俊偉,朧月小巧纖細,立於一處,卻是頗爲養眼得緊。
丫鬟小景耐不住性子插言道:“大人,夫人徹夜未眠,晨起就來府門外等着了。”
霍中廷濃眉微蹙,朧月卻先嗔怪道:“小蹄子,再多話就把你的嘴縫住!”朧月性子隨和,和府內下人的關係處得極好。小景抿着嘴紅臉一笑,卻是大着膽子又道:“夫人把我的嘴縫住之前,小景還是要說。大人,夫人這幾日不大舒服,昨個兒請了醫官來看診……醫官……唔……唔……”朧月滿面紅潮,衝上來把貼身丫鬟的嘴給捂住了。
“不許多嘴!”
霍中廷的濃眉幾乎擰成了一團,他上前把朧月攬在懷中,放開丫鬟小景,質問道:“如實講來!”
小景伸伸舌尖,大着膽子道:“醫官講,夫人有孕了!”
霍中廷愣了足足有十幾秒,才狂喜轉頭,問袁朧月:“朧月,是真的嗎?”
袁朧月面紅如潮,垂眸羞澀道:“我想找宮中的太醫瞧瞧再向你報喜……”
霍中廷原本隱藏在眼底的憂慮被夫人有孕的喜悅衝散了不少,“哈哈哈……好好!老陳……陳總管!”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老太爺老夫人泉下有知,必定會護佑咱們霍家的……”管家也是剛剛得知喜事,躬身行禮之時,免不了一番嗟嘆。
“去,派人去宮中請劉太醫來爲夫人看診,要快!”霍中廷牽着袁朧月的素手,呵着暖,帶她回寢房。
書房外,早早候在那裡的展青見到將軍和夫人高高興興而歸,有些出乎意料。
“將軍……”
霍中廷看到展青,纔想起正事。他頓了頓,把袁朧月交予丫鬟小景,吩咐道:“送夫人迴風荷苑,劉太醫到了遣人來書房叫我。”
袁朧月和展青互換了個眼神,展青有些不大自然地笑笑,彎身行禮,送走了夫人。
霍中廷儼然不察,他朝書房走,邊走邊笑道:“數月之後,你也能升格做長輩了!”
展青愣了一愣,纔回味過來夫人好好的爲何找太醫看診。他由衷替將軍高興,“恭喜將軍!這可是大喜啊!”將軍和夫人婚配多年卻始終未曾育有子嗣,將軍倒沒什麼,可是夫人卻整日鬱鬱寡歡,深覺愧對霍家列祖列宗。
“讓廚房備一桌好菜,今晚好好熱鬧熱鬧!”霍中廷英俊的面上喜色漸去,他扯開木椅,手指揉着疼痛發脹的太陽穴,把身子重重丟於上面。
展青跟隨霍中廷十數年,自是對他的心思意念瞭如指掌。見此狀,既知將軍徹夜未歸併非陪皇上下棋聊天那樣簡單。
展青沏了杯熱茶,端於書案之上,語氣小心地問道:“皇上說了些什麼,讓將軍如此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