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清歌可沒時間聽鐵木兒涕淚交流地訴說他的悔意。
他正在爲北地糧價的事頭疼,還爲軍士們頻繁騷擾駐軍當地女子,尋求刺激的行爲苦惱傷神。打發走鐵木兒,他問阿古拉:“軍營外城的軍慰所,現有軍妓多少名?”
阿古拉愣了愣,約莫出一個數字,回稟道:“有百餘人。”
“嗯……是太少了!”正是因爲軍慰所的軍妓太少,無法滿足輪流排號發泄的軍士們的需要,所以,精力旺盛的兵將才會利用武力四處尋歡,糟蹋當地牧民的女兒……
“不能再多徵些軍妓嗎?”耶律清歌問道。他覺得要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只能擴充軍妓的數量,讓她們輪番伺候有需要的軍士,才能杜絕擾民的情形發生。
阿古拉爲難地說道:“將軍,好人家的女兒,誰願意做這個呢?即便是有花紅柳巷的青樓女子願意來,可是報酬太低,徵了幾次也沒徵上來!”
“阿古拉!”耶律清歌扶着巨大的黑色案牘,站起身來。
“末將在!”
“陪我去趟馬廄!”他自殘受傷的右腿走起路來很不利索,但是他不顧阿古拉的勸阻,騎上雷神直奔司馬營……
正午。辣的日頭曬着,馬廄要比外面的溫度足足高上五六度。
梅良辰汗流浹背地端着清可見底的湯麪條和兩個餅子,走進破舊的看馬棚。“巴特爾老伯!飯來了!”她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包紮成白糉子的老頭兒。
巴特爾睜開腫脹的眼睛,渾濁的眼珠動了動,嘶聲道:“你先吃吧,白音給我拿了兩個白饅頭,在我腳頭的布包裡藏着呢!”
梅良辰眨眨黑漆漆的睫毛,笑着說道:“你怎麼不藏在鞋裡呢?那樣,別人就更找不到了!”
“嘿……嘿嘿……嘶……”巴特爾捂着臉,表情痛苦地蹙眉……
“行了,我餵你吃吧!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驚喜!”她獻寶似的端起陶碗,用筷子撥拉到底,再一翻轉,一個黃白相間的荷包蛋竟露了出來。
“蛋!”巴特爾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吃到雞蛋了。他驚喜地湊過去,盯着碗內的雞蛋看了又看,最後謹慎地扯住梅良辰的胳膊問道:“你偷的?!”整個司馬營,能天天吃到雞蛋的只有千總大人。這個梅恩,一定是把千總大人的雞蛋,偷來給了他。
梅良辰笑嘻嘻地搖搖頭,“不是,巴特爾老伯,你猜錯了!”
“那你……”巴特爾不相信。
梅良辰指着外間摩肩接踵蹲在一起吃麪條的軍士們說:“是他們想報答我們,所以,伙伕特意爲你準備了荷包蛋!他說,我們是司馬營的恩人,沒有我們,他們還在受着惡棍達愣的欺壓!”
巴特爾愣愣地看着外間的人,又看看小馬倌真誠的臉,不由得有些激動,“是真的?不是你偷的?”
“當然不是,你放心吃吧!來,張嘴!”她把嫩滑的雞蛋推向碗邊,貼近巴特爾顫抖的口脣。
巴特爾猶豫着搖頭道:“我不吃,你吃!看你瘦的,草原的輕風都能把你吹跑!”
“咯咯咯……”她誇張地笑了。“怎麼可能啊,巴特爾老伯!”
巴特爾不肯獨佔,他硬是要看着梅良辰吃掉一半的雞蛋,才就着碗,開始狼吞虎嚥地進食。白饅頭一人一個,梅良辰嚼在嘴裡,覺得滋味特別的香甜。
眼前的一切,仍然像是做夢一樣。
一覺醒來,耶律清歌不僅良心發現恩准她回馬廄,還允許她在軍營內城和外城之間隨意出入。當她在看馬棚裡見到活着的巴特爾老伯時,激動的差點蹦起來。耶律清歌沒有食言,他做到了對她的承諾。平靜之後,她的心中充滿了複雜難辨的情緒。對耶律清歌態度的突然轉變,她既害怕又感激,怕他再做出傷害她的行爲,同時卻又感激他救了她最親的人……
矛盾複雜的情緒,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經。但她仍然覺得很快樂,不管他之前做了多少壞事,他都把自由還給她了,不是嗎?
“咴兒……咴兒……”熟悉的馬嘶,驚起了腮幫鼓鼓的少年。
巴特爾神色一變,緊跟着,外間乍然變得靜寂無聲的場院裡,響起阿古拉的呼喝之聲。“看什麼看!統統給本將繼續吃飯!”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在馬棚外響起。不等梅良辰躲到巴特爾老伯的身後,一片碩大的陰影便籠罩在馬棚的入口。
陽光沒了,登時,棚裡的熱氣也散去不少。
梅良辰傻呆呆地看着乍然出現的耶律清歌,突然……“阿嚏……”塞了滿嘴的饃花,登時化作漫天的顆粒物,飛向巴特爾驚撼的臉,飛向耶律清歌尊貴華美的戰袍……當然,倒黴的阿古拉少不了也被波及到了……
“呀……對不起……對不起!”梅良辰捂着嘴,驚愕地後退,想要把自己隱遁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馬棚裡……
天吶,罰她去收拾馬糞吧!天吶,讓她爲他洗袍子吧……
噢,求求你了,老天爺,只求你不要讓他再用這樣奇怪的眼光盯着她了!
“大人……”巴特爾最先回過神,顧不得抹把臉,便掙扎着想從草甸上下來,叩頭行禮。
手臂被一雙古銅色的大掌托住,“不用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