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道近幾十年來幾經整修,新置楚山縣後,徐懷爲加強內部的道路通暢,桐柏山道又經歷過一次較爲徹底的翻修。
除了道路拓寬,用大量的砂渣硬化路面,修繕排水溝減免雨水對路基的沖積,而白澗河等橫向將桐柏山道切開的溪流,狹窄者架設木橋,寬闊者則以舟輯架設浮橋,以取代傳統的河渡。
然而對較大規模的騎兵快速通行,桐柏山道猶是考驗。
山道經過翻修後,還是會隨着山勢起伏,遠沒有想象中來得平坦;渡橋又狹窄,承重能力有限,還會受到水流的衝擊而晃動不休,對騎兵部隊通行有嚴格的限制;驛道兩側的地形更爲崎嶇,限制騎兵只能馳行於不足三丈寬的路面上,無法從兩翼借道。
在這麼窄的路面,倘若兩騎並行,一千騎就至少拉出將近十里長的隊列來。
三騎或四騎並行,騎兵行列是會更緊湊,但三到四騎長時間並行於狹窄的驛道之上,要保證彼此間的干擾能降到最低,前後行軍不產生妨礙,要遠比想象中困難。
對於將卒個人來說,行進隊列越擁擠,對體力的消耗也越大;山道行軍,要遠比在平曠地區縱馬馳聘枯躁、艱苦得多。
劉獻身邊的親衛騎兵,雖然一個個都是從軍中挑選出來、力氣絕大、手腳敏捷的好手,但平時在劉獻親自督管下,也只是在開闊的校場操練騎射,騎射水平看高超,卻浮於表面。
而劉獻身邊的親衛騎兵,除了少數從西軍選調的武將軍吏外,絕大多數將卒都沒有經歷過戰事。
不過,騎陣操練嫺熟,千餘人馬分作十數隊並行馳進,經淮河北岸的平川地帶,晝夜之間便從淮川趕到周橋,速度也可以說是極快了。
劉獻他本人雖然覺得辛苦,但看手下騎兵氣勢浩浩蕩蕩,甚至壯觀,令他對組建更大規模的騎兵部隊滋生很多的嚮往。
午後從周橋出發,徐懷尊重劉獻、趙翼的地位,請他們在親衛騎兵簇擁下先行。
劉獻、徐懷、趙翼原計劃是用兩天兩夜稍多些時間,強行軍趕到襄陽。
除了想盡快趕到襄陽勸進外,他們也想借強行軍考驗一下身邊的精銳戰力。
照這個計劃,他們夜裡得趕到淮源城稍作休整,明日一早出發趕往泌陽,然後再用一天一夜的工夫馬不停蹄的趕到樊城。
到時候他們將親衛兵馬留在北岸的軍營裡,再渡過漢江進襄陽城覲見景王。
從周橋到淮源城都不到五十里,照這個計劃天黑之前走完這段路程,絕對談不上苛刻,徐懷還特意給劉獻的親兵留出空閒以適應桐柏山道。
劉獻身邊的親騎從周橋出發時,還覺得山道還算寬敞,選擇四騎並行,隊伍前後拉開五里長,但才走出十數里路,隊伍就不受控制的鬆垮下來,前後拖長十四五里。
最終第一個半天,就比計劃多花費一個多時辰才趕到淮源城。
劉獻親兵從淮川趕到周橋,就先走了小兩百里路,趕到周橋時還覺得體力有很大的富餘,以精銳騎兵自居,以爲強行軍趕到襄陽沒有問題。
而在不受敵軍干擾的腹地,三天三夜馳行六百里,纔算是精銳騎兵的標準。
他們卻不想從淮川趕到周橋一點問題都沒有,卻是五十里並不算崎嶇的山道叫他們吃盡苦頭。
劉獻也意識到再叫他的親衛騎兵鬆鬆垮垮的居前行進,只會堵住狹窄的山道,他們很可能要拖一兩天才能趕到泌陽。
次日一早,劉獻就叫他的親衛騎兵拖到最後出發,他帶着十數親信與趙翼,跟隨徐懷的親衛騎兵先行。
楚山親衛騎兵營,一人兩馬,將卒除了鎧甲、長矛外,還裝備弓弩、腰刀、鐮刀、盾牌以及兩到三捆羽箭、箭囊等;高高的鞍橋後還捆綁氈毯、防雨篷、大袋馬料、兩大隻水囊以及七日口糧;每十名軍卒還額外攜帶一頂帳篷、兩面重盾以及相應的引火、鐵鍋等物。
即便在境內行軍,沿途都是己方的城寨可以入駐,但楚山親衛騎兵營還是完全以野戰標準進行裝備。
兩卒四馬爲一排,隊列前後拉開約七裡在山道間快速行進。
劉獻初時沒有什麼感覺,畢竟楚山親衛騎兵營從周橋出發,第一天才走五十里山道,體力都沒有怎麼消耗。
而在入夜前抵達泌陽,劉獻見楚山親衛騎兵營前後隊列都沒有半點鬆垮,他有些沉默起來;他的親衛騎兵今天才趕到玉山驛,足足被楚山健騎拉開近一半的路程。
看着楚山精銳一個個彷彿堅硬而沉默的石頭一般,以小隊爲單位,先不辭辛苦將戰馬、駝馬照顧好,纔拿出乾糧席地坐下來安靜的啃食,劉獻問徐懷:“楚山兵卒能否再吃些苦,我們今夜不歇息,趕在明日清晨抵達樊城?”
“劉使君、國公爺能吃住辛苦,我們問題不大!”徐懷平靜的說道。
“那稍作休整,我們就連夜趕路,”劉獻說道,“還是要儘快趕到襄陽早勸殿早下決心爲好!”
武威公趙翼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在深沉暮色下吃乾糧的軍卒,整整一天走了差不多有一百四五十里山路了,他都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顛散了。
當然了,趙翼除了他自小喜歡舞棍弄槍、身體強健不說,除了他們的座騎都是千里選一、萬里選一,騎乘舒適度遠非一般駝馬能及,同時行軍隊列之中,前後都給他與劉獻等人讓出足夠的空間,叫他們在策馬而行不需要時刻保持高度緊張,各方面都要輕鬆得多。
這種情況下,他都覺得快到極限了,難以想象徐懷身邊這邊親衛,難道都是鐵打,還能持續夜行軍?
武威公趙翼都想勸劉獻,不要因爲考驗楚山騎兵的極限,將他們自己的骨架子顛散開來啊,這也太得不償失了,爭這口氣作甚?
見劉獻沒有改口的意思,趙翼再也顧不上矜持,趕緊叫隨扈過來幫助揉捏大腿,又讓人在馬鞍及兩側再鋪上一層軟墊,懷疑明天一早趕到襄陽,他還能不能叉開腳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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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停在泌陽城外草草吃了些乾糧,南陽知府寧慈很快趕出城來相見,劉獻、趙翼也據實告之他們此去襄陽,仍是要面見景王勸進。
寧慈剛到泌陽赴任,很多事都還一團糟,而他也自知地位不及劉獻、趙翼、徐懷三人,沒有必要親自趕往襄陽。
寧慈當下只是草擬一份勸進表,派身邊幕僚攜帶勸進表隨同徐懷他們前往襄陽進呈上去。
從方城經泌陽南下的官道及兩側,有大量的南下流民停留,騎兵無法快速通過。
徐懷也無意使前哨驅趕流民清出道路來,而是選擇夜間舉火走野地行軍。他們從泌陽南部離開官道,繞到唐白河西岸的曠野南下,於天光大亮時抵達漢江北岸。
劉獻這時候只能在扈衛的攙扶下,勉強站在江岸上,與徐懷、趙翼等渡船過來,以便渡河直接趕往襄陽城。
楚山親兵騎兵營並沒有直接入駐樊城附近的軍寨,而是在一處開闊地紮營,獨立部署警戒、防禦。
“楚山這支騎兵,可以稱得上天下雄銳之冠吧?”劉獻看向身後晝夜兼程強行軍小四百里,到達目的卻無半點鬆懈,猶先紮營、照顧戰馬的楚山軍卒,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動容感慨道。
劉獻有在邊州任職十載的閱歷,對天下精銳兵馬還是有幾分見識的。
一般說來,西軍之中能晝夜兼程急馳兩百里而有餘力作戰者,都可以說是精銳中的精銳了。
像楚山親衛騎兵營,盡夜兼程走三百多裡,除了駝馬走廢不少外,但將卒及戰馬還有餘力者,劉獻可以說是聞所未聞,暗感王孝成當年身邊的親衛騎兵,也不可能做到這等程度吧?
徐懷執鞭一笑,坐馬背上說道:“我得多狂妄,纔敢說這支兵馬乃是天下雄銳之冠?晝夜馳行三百多裡,我也不是要在劉使君、國公爺面前逞能,或炫耀,主要還是想跟劉使君、國公爺說一聲,楚山這支騎兵或許看上去還行,但這也只是勉強達到赤扈人最精銳的本族騎兵迂迴穿插能力……”
劉獻作爲荊湖北路經略安撫使,地位要比楚山高,荊湖北路也遠比楚山財大氣粗,除了防區與楚山挨着,其他地方並無徐懷指手劃腳的餘地。
不過,劉獻在淮川大肆擴軍,在戰略上選擇突前防禦,前期遭遇降附軍,也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徐懷就擔心宣威軍從降附軍手裡贏得幾次勝仗,卻對真正的赤扈精銳滋生輕敵情緒。
楚山與宣威軍互爲脣齒,徐懷這時候不想討人嫌對劉獻指手劃腳。
他也清楚,就算他說再多,劉獻及湖北軍將也不大可能會聽進去,他只能借這個機會,將真正的強軍之姿擺開來給他們開開眼界,面對赤扈精銳騎兵不要掉以輕心而吃大虧。
當然了,最精銳的騎兵穿插能力,區別是非常有限的,上等良馬與將卒的極限並沒有多大區別。
以內部組織度而言,徐懷親手整合挑選出來的楚山親衛騎兵營,實際上還是要強過赤扈本族騎兵的,但可惜楚山精銳騎兵太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