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鴻爾嫣相信在他們到達黑崎鎮上方的那一刻,地面上的魔界衆人便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到來,因爲隔着黑色濃霧,他們可以依稀看見幾個魔人擡着頭看着他們,只是站在最前方,那個穿着藍色袍子的身影卻沒有半點動作。
他身邊的一個老者像是湊到他的身邊與他耳語了幾句,而後本以爲會很開心的情緒卻沒有出現,司鴻爾嫣眯了眯眼睛,清晰地看見那道身影彷彿越發僵硬了。
這樣的反應好像帶着一點害怕……
這就對了。
這樣的欺騙、隱瞞她,則胤早就該知道他們兩個見面時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司鴻爾嫣輕輕地挑了挑眉,一邊的王副將已經在這時舉起手中的戰旗向着地面指去。這個動作站在後方的士兵與領將們皆能瞧見,也明白其中意思是“降落地面。”於是下一刻,只見後方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士兵們皆是整齊劃一地調整了方向,以司鴻爾嫣爲首的軍隊就這麼整齊地向着地面俯身而去,直到他們乘坐的天馬馬蹄落在了地面上。
四下的黑氣彷彿因爲他們的到來而消散了一些,而也許是錯覺,隨着他們的降落,又或者說,是隨着她的降落,周圍的氣氛好像一瞬間顯的緊繃起來。
司鴻爾嫣低頭理了理被風有些吹歪的戰袍下襬,隨後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了眼前的那個僵硬的身影上。
下一瞬間,周圍的氣氛好像更緊繃了一些。
王副將像是感覺到了空氣中這一無形的壓力,他有些艱難地狠狠嚥了咽口水,而在他們的對面,一身藍色衣袍的夫諸真的比起王副將也好不到哪裡去。
之前他已經用附身之便見了嫣兒兩次,照理說是不應該如此慌亂的,只是問題就出在了,之前都是附身,而這次,他卻是用自己真實的樣子去見她。
雖說他的樣子都還是跟以前與司鴻爾嫣青梅竹馬時所差無幾,但是此時再相見,他的身份已經再也不復從前……
他其實很明白嫣兒現在的情緒,可是真的要細細去想,他又覺得自己是吃不准她的情緒的,因爲他是真的不知道現在的嫣兒到底知道了多少。
現在的嫣兒必然已經知道自己已經入魔,那麼附身的事情她知道嗎?又或者是讓知天鏡在還原記憶時刻意不要牽扯到自己的事情,她知道嗎?
這還真是說不好啊……
已經說了一個謊,那必然要說下一個謊去圓這個謊,他撒了太多會讓嫣兒震怒的謊,所以現在的他只能儘可能冷靜一些,選擇性的去說一些話。
夫諸暗暗點了點頭,隨後有些僵硬地動了動身子,扯出一個略顯侷促的笑容,他看着站在對面的司鴻爾嫣結結巴巴道:“嫣嫣嫣兒,好久不見,別別別來無恙。”
司鴻爾嫣冷冷地眯了眯眼,眼中之前一直隱藏着的蓬勃怒火終於在這一刻毫無遮攔地表露出來,她咬牙切齒地看着夫諸道:“好、久、不、見?夫諸你真是長本事了!”
侷促不安的笑容下一刻立刻凝固在了臉上,看上去頗爲怪異。
魔界的衆人顯然沒想到自家一向高傲威嚴的魔尊會在此時那麼沒用,而且此時還是在兩軍對陣之際,真的也是丟死人了,他們面色糾結尷尬地直挺挺站在原地,心中不斷祈禱着自家魔尊千萬爭點氣,而現在的夫諸根本沒心思去管那些人怎麼想的!
他慌張地真的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好嗎!
夫諸你長本事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知道了他的附身還是說針對的是他變成魔尊的事情?
夫諸的內在小靈有些慌張地思考着,最後心中還是偏向於希望是後者,畢竟是魔尊這件事到底跟嫣兒有些關係,說不定她會一時心軟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他鎮定了許多,夫諸重新調整好面部的表情,有些結結巴巴道:“變成魔尊這件事情……我知道你有些驚訝,當時……也是我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可是嫣兒,我相信你能明白那時我失控的原因……其實,做魔尊這件事情,我也是不願意的。”這些原本在前一天就已經打了好幾遍腹稿的話,結果在今天一到嫣兒的面前一說,就像是一大面鏡子突然砸在了地上一般。
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而那些什麼“做魔尊這件事情,我也是不願意的”的這句話則是直接叫站在他身後的一大幫魔界衆人直接黑了臉。
魔界是什麼髒東西嗎?自家魔尊這麼打魔界的臉,真的好嗎!
司鴻爾嫣狠狠抽了抽嘴角,這個時候如果不是顧及着兩邊的將士還處在按兵不動,自己不好貿然行事的份上,她還真的是非常希望直接從天馬上下來然後走上前狠狠地照着夫諸的兩邊臉,給他均勻地來上兩拳,只是現在這個情形,自己一定要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我什麼都知道了!夫諸,我真想直接弄死你!”
這次夫諸已經徹底僵硬了。
今天的他穿的儼然便是之前在沙盤中看見的那身裝束,藍色的長袍輔以金色的精細繡紋,看上去頗爲華美,而藍色是他最喜歡的顏色,這樣年輕而富有朝氣的顏色將他襯得宛如以前她所認識陽光帥氣的模樣,如果不是今天真的站在了這裡,看到了他身後那些站的整齊劃一的魔界衆人,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種凜冽的魔人氣息,恐怕看着他這樣的裝扮,她還真的一時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墮落成魔。
司鴻爾嫣還記得,之前在沙盤中,他身上的這件藍色衣服好像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目的是爲了來見他,這種感覺就像是來找她不是爲了打仗而是爲了敘舊一般。
可是穿的再帥能有什麼用呢?
她該打還是要打的!
司鴻爾嫣坐在馬上暗暗地攥緊了拳頭,直直地看着夫諸蒼白的臉色道:“現在廢話少說,不是要打仗嗎!來啊!”
說完便準備驅着天馬直接開始尬戰,畢竟好久沒打仗了,現在真的還真的有點小興奮呢!
可是還沒等她興奮完,滿臉的灰敗的夫諸已經立刻舉起了手,對着她有些趕緊道:“不不不,不打仗,今天不打仗,不對,我找你們來不是爲了打仗。”
這句話來的真的是太突然了……
司鴻爾嫣原本都已經到嘴邊的叫喊聲一下子被這一句話堵在了喉頭,噎得一張臉頓時通紅。
“……什麼東西!”她都到這裡了!你竟然說不是爲了要打仗?
這叫什麼?
這特麼根本就是穿着褲子耍流 氓!
司鴻爾嫣氣的頭頂都差點冒出小型火焰,而與她一樣已經按耐不住的還有她身後的那一大幫士兵們。
王副將的性格急躁,不等司鴻爾嫣再說什麼就已經策着馬衝了出來,雙眉倒豎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都已經這麼大張旗鼓地來了,現在你們竟然說目的不是爲了打仗!難道是存心耍我們?”說到後面已經儼然是在咆哮。
天界的尊嚴這麼被耍弄,只要是個有自尊的人都不會允許,隨着王副將的一句話,那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將士紛紛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滿臉怒氣地嚴陣以待着,只等司鴻爾嫣一聲令下便向着魔界衝去。
夫諸對着司鴻爾嫣會手足無措,可這並不代表對着別人也是這樣,看着王副將突然冒頭,他原本有些慌亂的神色立馬冷卻了下來,連個緩衝都沒有,王副將被他的變臉唬得一愣,隨後便聽他冷聲說道:“我跟嫣兒說話,你出來幹什麼?”
王副將:“……”寶寶好委屈,寶寶不說。
可是打狗也得看主人,王副將剛被欺負,司鴻爾嫣這個主人就立刻冷眼瞪過去道:“你自己事情做的不對我的人出來說你,你還敢這種語氣!”
夫諸立刻彷彿一株霜打的茄子,不敢再說話。
王副將開心地揚了揚頭,有些得意洋洋地湊到了司鴻爾嫣身邊。
司鴻爾嫣看也沒看他一眼,依舊冷眼看着夫諸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不打仗你給我們下戰書幹什麼!”
夫諸垂了眸子有些暗淡道;“因爲不這樣的話你不會來見我。”
司鴻爾嫣:“……”
周圍一衆將士:“……”
周圍一衆魔人:“……”
四下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中,司鴻爾嫣最不能在這種公共場合、衆目睽睽下幹膩膩歪歪的事情,可是偏偏夫諸就是要這麼幹,她窘迫地恨不得直接一刀過去砍過他,只是顯然是不能這麼做的……
她冷了臉冷淡道:“給我好好說話!”
夫諸撇了撇嘴道:“這次喊你們過來並不是爲了耍弄你們,只是……我既然已經成了魔尊,而你是天界的將軍,那麼我絕對是不會與你們開戰的,我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與你們天界擬一
份休戰協議。”
“什麼!”司鴻爾嫣瞪着眼睛有些說不出話來。
魔界與天界交惡那是幾萬年的事情了。
魔界妖界衆人一直不悅仙界衆人可以居住在天上而他們只能住在地底,所以對於領土分割這一塊的劃分一直都用武力試圖進行掠奪,而天界自然也不悅於他們這樣的舉動,於是便三方開始火拼起來。
這樣的交戰一直持續了幾萬年,而司鴻爾嫣自然明白這一點,所以一直都好好地精進着自己的仙術,以此確保能更好地保衛天界領地,可就在幾千年前,妖界與魔界開始同仇敵愾起來,於是原本的三方勢力一下子變了樣,這也導致司鴻爾嫣有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處在腳不沾地的狀況。
可是此時,夫諸竟然說要與他們進行休戰協議,這不就意味着他們魔界要與妖界徹底決裂開來,而後與天界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嗎?
這也難怪今天這種日子,這些魔人打扮得一點都不像是來打仗的樣子……只是這麼大的事情魔界的人真的都同意嗎?
他們甘心就這麼一直居住在地底下?
司鴻爾嫣眯着眼看向夫諸身後的一干人等,只見那些託着盒子靜靜站立着的魔界將士皆是滿臉平靜,只是……
那個站在夫諸身後的老者,好像有些不尋常。
他應該是在司鴻爾嫣不在的這段時間突然冒出來的人,因爲之前她也沒聽說過魔界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
只見這個老者打扮尤爲樸素,樸素地實在有些不正常了。
之前司鴻爾嫣就一直知道魔界衆人一直很會打扮自己,哪怕就是老的牙齒都快掉了的老公公老婆婆穿着打扮也都是非常的新潮,只是此時眼前的這個老者,一身的灰色的純色袍子,沒有任何點綴裝飾,斑白的頭髮也只有一根類似枯藤模樣的簪子簡單的彆着,這樣的打扮搭配着略微傴僂的身子,看着真是萬分可憐。
可這樣的人在夫諸身邊,究竟是擔任着怎麼樣的一個身份和角色呢?
司鴻爾嫣有些探究地又細細看了看他,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老者更是將腰背又更低地彎下去了一些,直到一張臉都快瞧不清了這才罷休。
司鴻爾嫣蹙了蹙眉,重新將視線放回夫諸身上說:“你說休戰,那麼魔界的人都同意?”
“那是當然。”夫諸挑了挑眉,面上這時才顯出了身爲尊者的霸氣來:“我是魔尊,我的決定何須別人同不同意。”
司鴻爾嫣冷冷地撇了撇他,只見上一刻還意氣風發的夫諸立刻收斂了所有表情,彷彿一個做錯事的下屬一般端正地站着,靜靜地等待着司鴻爾嫣的回話。
其實休戰這種事情自然是好事了。
多紛爭是即使好戰的司鴻爾嫣也不願意看到的現象,既然現在夫諸說想要休戰,這樣的話她也沒什麼不好同意的,只是這件事情畢竟不能由她全盤說了算。
她沉吟着開口道:“這件事情我需要向天帝稟告一下。”
“這個是應該,只是……”夫諸殷切的看着她道:“稟告這種小事交給下面的人做就可以了吧,你不要走了好嗎?留在這裡跟我一起……等消息。”他目光躲閃道。
明耳人一聽就能知道,這後面三個只完全就是夫諸刻意掩飾之下所以硬湊上去說的。司鴻爾嫣自然也明白,可是她本來也就不會離開,如果真的要簽署休戰協議,那麼勢必還要再過來一趟,與其那麼麻煩,還不如她一開始就在這裡等着,也好防備魔界的人萬一只是假借“休戰”的名義突然進攻。
她轉臉看向站在她一邊的李副將,到底是已經跟着她征戰了幾千年的老將,不過一眼他便已經明白了一切,立刻對着她拱了拱手,驅着馬便向着原路飛去。
這是領命準備迴天界向天帝稟告這件事情。
夫諸看着李副將遠遠離開的背影開心地勾了勾脣,而司鴻爾嫣身後的一衆將士也因爲這樣的局面而放鬆下了警惕,默默地收了武器警戒着看着對面的魔人。
夫諸卻早已經忍耐不住:“既然已經這樣,你們一時半會是一定回不去了的,乾脆住到魔界來吧,我準備好了房……”
“想得美。”司鴻爾嫣冷聲截斷了他的話頭。
不在衆人面前打他已經是給足了面子,現在還想讓她帶着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將士住到魔界?
想得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