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哥!你要做什麼?”懸崖邊上,一個年芳二八,花容失色的姑娘慌張的看着眼前的屠刀,今天本是她成親的日子,可她卻身陷山賊窩內,怪只怪她昨日上山祈福,卻不慎落到了山賊的手裡。
她以爲她的新郎,神勇無敵的大將軍關山越會來救她,事實上他也真的來了。可他是來殺她的。
“住口,梅傲雪你個賤女人。你在山賊窩裡待了一夜,想必清白早就沒有了,既然名聲已毀,還等着我來娶你嗎?你現在自盡,我還可以給你留個全屍。”關山越手持屠刀,步步逼近。
身後是百丈懸崖,眼前是手持利刃的關山越,梅傲雪真的絕望了。或許十年的征戰生涯,早已改變了他。眼前的關山越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勇敢親切的小哥哥了,現在的他面目猙獰,一心只想要她這個弱女子的命。梅傲雪曾無數次想過十年重逢會是怎樣的模樣,她卻怎麼也想不到,見面之日,即是她夢碎之時。
眼前的人步步緊逼,梅傲雪無助的後退着,腳下的砂石嘩啦嘩啦的向着深不見底的崖底滾去。關山越猙笑着揮刀上前來砍,梅傲雪閃躲不及手臂上捱了一刀,登時鮮血四濺,她手上吃痛,腳下一滑,瞬間掉下了那無盡的山澗之中,唯留一聲淒厲的尖叫,久久迴盪在山澗之中。
“傲雪!”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從懸崖的另一頭傳來,又一個關山越從山洞裡跑了出來。這個纔是真正的關山越,她真正的如意郎君,他沒有不信她,也沒有要殺她,他來救她了,可惜終還是遲了一步。更可惜的是落入山澗的梅傲雪任關山越如何呼喊她,她也再聽不見了,看不見了……
三年春復始,萬物添新裝。
金陵城外,初春時節,柳芽抽綠,百花含苞。正是萬物復甦的好時節,也正是詐屍的好時節,三年前死無全屍的梅傲雪又回來了。頂着四海幫幫主,關將軍的未婚妻,淮南水患的救世主,充盈國庫的一等一大善人等等一系列風光無比的頭銜,梅傲雪極其高調的再度出現在了世人的眼前。
桃紅香穗,隨風飛揚。四角金鈴,鈴鈴作響。描金刻花,精緻車身,前縛兩匹高頭大馬,疾馳而過。追趕着一個倉皇逃竄的騎馬漢子。
京城近郊今日來了一個奇景,如此擺闊的女子實在是少見,城牆的士兵,來往進城出城的百姓。任誰都看得出如此脂粉氣的馬車主人是爲女子。
駕車的是位青衣少年,吊兒郎當。十七八歲的模樣,樣貌甚是英俊,嘴上銜着一株草杆,頭髮也是隨意的一梳,看起來頗爲風流倜儻。這少年驅馳着馬車,口中不斷喊着:“駕~駕~駕~!”嘴角還噙着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似是很享受這驅趕獵物的過程。
馬車的後面更有數十好手,縱馬疾馳,這些人皆是身量高大威武的男子,如同保鏢般爲馬車的主人保駕護航。
馬車一路疾馳,在離城門口終是追上了那倉皇逃竄的男子,“嗖”的一下,馬車內飛出一把桃木梳子,將那前面疾馳的男子打下馬去。
“嘶~”馬車前方得到高頭大馬嘶鳴着,前蹄高高擡起。眼看着就要將那倒地的男子踏在鐵蹄之下。倒地男子嚇得臉色慘白,不住的坐着後退,哆嗦不止,錯愕的張大嘴巴,似是已經忘記了喊叫。
“籲~!”青衫的少年勒緊繮繩,兩匹馬偏了個方向,鐵蹄在那倒地男子的旁邊落下。那地上的男子方纔鬆了一口氣,滿頭大汗緊張不已的看着眼前的馬車。
馬車內沒用動靜,倒是那青衫少年,停了馬車後,便如猴子一般靈巧的縱身一躍,跳下的了馬車,叉着腰低着頭看着地上的人,似是調笑又似是威脅:“我說蔣老大,你跑什麼呀啊?一刀自我了斷,豈不痛快?蔣老大你投誠我們四海幫的時候可記得本幫的幫規是什麼?你竟然敢無視幫規,還忘不了當山大王那一套,到處打家劫舍,劫掠民女,那也怪不得我們幫主了,還不速速自行了斷。”
地上的蔣老大,滿頭大汗,不住的喘着粗氣,咬牙切齒的死死盯着那馬車的簾子,那簾子後面就是那姓寒的臭婆娘,自打這個寒幫主三年前開始打江湖,一半的江湖都歸了她,要不是他的霸天寨被這婆娘給鯨吞了,他用在這受這個鳥氣?
“呀!姓寒的,你個臭婆娘,我跟你拼了。”地上的男子撿起手邊的大刀,飛奔着朝着那馬車砍去。
見那蔣老大朝着馬車砍去,馬上的衆護衛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應,只因那車裡坐着的不是尋常人,那是他們的幫主,那就是個比男人還男人的彪悍女子,蔣老大想傷她,下輩子吧!
“嗖”的一聲,馬車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一支金針,隨着蔣老大的一聲尖叫過後,他的刀落了地,捂着手臂痛苦的大叫着。而其人也被其他的幫衆五花大綁。那名字喚作律晉江的青衫少年大手一揮,“帶走!蔣老大,你夠有福氣的,勞動我們幫主親自出手,幫主你神功蓋世,洪福齊天,千秋萬載,一統江……”
“進城!”馬車裡傳出一聲清冷無比的女聲,似是空谷絕響一般空靈,又似露夜寒風一般凜冽,叫人不寒而慄,不敢反抗。此言一出,沒人再敢言語,律晉江一挑眉毛,靈巧的跳上馬車。
幫主既發了話說要進城,那就是天大的廢話也得給憋回去。
“駕!”
馬車吱吱的走遠,城門的守衛半點沒敢攔着,什麼檢查之類的哪裡敢,這位可是四海幫的寒幫主,梅尚書的六千金,梅家六小姐,未來的定北大將軍夫人。
可是她三年前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老婆?!”待那馬車走遠,路邊的樹叢裡,一眉目清朗,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看着前面黑頭大馬上的黑衣背影說道,語氣頗具意味深長。他說完又斜着靈動的眼睛,看看身邊的大鬍子,大鬍子一撇眼睛,轉頭不看這口無遮攔的臭小子。
那黑衣男子並不回頭,眉頭緊鎖的看着遠方駛去的馬車,他板着一張臉,神色凝重,整個人看起來十分低氣壓,好看的劍眉星目都蹙成了一團。這人約莫二十四歲左右,五官硬朗,風姿卓越。身軀如青松般挺拔,通身世家子弟的貴氣,因常年在邊關統兵,人雖然是情緒低落,卻掩飾不住滿滿的精氣神,整個人看起來是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此人正是三年前沒能救下梅傲雪的定北大將軍關山越。
傲雪!你回來了,你心裡的恨消失了嗎?活着總是好的,他曾發誓,願意以命換命,只要老天爺讓他的傲雪還活着,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如今她真的回來了,只是他們之間的緣分還能否再續?
“好好一個大家閨秀竟然混跡成了江湖女子,短短三年一個柔弱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了煙雲三十六洲的女梟雄。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哥,三年前你爲了和她成親回來,她被山賊劫了,後來你帶兵上山救她,她就墜崖了。你找了她那麼久,都沒找到。如今她不但完好無缺的回來了,還好生威風。她既然活着,怎麼都不言語一聲?皇上火急火燎把大哥你從邊關調回來,就是爲了和她完婚。你不覺得古怪嗎?大哥,剛纔你看見了嗎?那一記飛針,功力非凡。大哥,你要當心啊?她是不是真的梅傲雪都不好說。這人說不定別有居心。”白衣少年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絲毫沒注意到關山越那陰沉的臉色。這少年人名喚孟浪,算得上少年英雄,是定北軍的先鋒官。他喚關山越爲大哥,喚自家的兄長爲哥,倒也區分的清楚。
“孟浪,閉嘴!當年你還小,又不在場,知道什麼。”一旁的大鬍子忍不住了,這臭小子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胡說。此枚大鬍子名喚孟焦,是孟浪的兄長,定北軍先鋒營主將,昂藏八尺,爲人粗狂,長得也頗爲粗獷,和眉目清朗的孟浪看起來真不像是親兄弟。然而就是親兄弟,弟弟長相隨母親,哥哥長相隨父親罷了。
當然這三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關山越,劍眉星目,威儀不凡,真當是豪傑本色。年方二十四歲,便已經是定北軍的主帥將領,十四歲代替傷重的父親統兵上戰場,如今鎮守北境整整十年,北拒渤遼一族的蠻夷也足足有十年。可以說關山越就是邊關的一棵定海神針,有他在,渤遼就休想進犯代朝一分一毫。
關山越身着一襲繡白麟紋的黑袍,看着那馬車遠去的車痕,目光十分深情卻也十分複雜。當年假扮他之人,偏偏是他不能說出之人,他有口難言,有苦難說,他跟傲雪之間的仇恨到底應當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