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這是?”孟浪剛轉了個彎,就看到兩個彪形大漢擡着個晃盪水的浴桶走了過來,差點嚇得他要瘋掉了,他的大哥定北大將軍關山越正四仰八叉狼狽的躺在浴桶裡,胸膛上的衣服一起一伏的微微敞開,透過縫隙,孟浪看見他大哥那健壯的胸肌之上好像有貓撓一樣的血絲。
那兩個大漢都是四海幫的弟子,在離孟浪不遠的地方,撂看浴桶,自行離去,往他們住的地方去了。這院落裡單獨闢了個地方給四海幫的弟子住,地方不大,大概能住七八個人,可供梅傲雪使喚。至於其他的弟子還是住在四海幫的分舵裡。
孟浪緊張的上前,才發現他大哥的手腳是被鐐銬鎖釦在浴桶之上,他氣得要發瘋,大叫着要幫他打開,隨身掏出靴子裡匕首。
關山越卻豪爽的笑了一聲,“沒事,我就是被一隻小野貓給撓了。”
說罷,關山越手腕用力,咔嚓兩聲,用內力掙斷了鐐銬,緊着俯身下去,伸手探進水裡,掰斷了腳上的鐐銬。起身出了浴桶,孟浪上前攙扶,關山越看着他笑笑:“我真沒事,我就是讓她出出氣,她受了那麼多苦,那麼多委屈,九死一生,我知道她心裡的苦。我又不能讓她……”
“那你也不能讓他撓你啊!你看看這護心毛都給撓沒了。”孟浪掀開關山越衣服,看着這條條血絲直咧嘴。
“去!”關山越拍掉孟浪的手爪,蹙着眉毛笑道:“少胡說八道,你來找我幹嘛?”
“我怕那女人弄死你嘛!大哥,當年到底是誰害的那個女人,我問我哥,他說他都不知道,你沒跟他說過。”
“孟浪,這件事我不想再提,我不會對任何人提一個字,我知道你關心大哥,可大哥也有難言的苦衷。”
孟浪氣鼓鼓的鼓着腮幫子,他大哥怎麼這麼倔:“大哥,我就不明白,到底爲什麼,你就是死扛着不說,還要自己扛下來,寧願讓那個女人折磨你。也不說出真相!”
關山越擡頭望月,長嘆一聲:“我發過誓,這一生都不說出真相,大丈夫一諾千金。我絕對不會違背誓言,那是不忠不孝不義之徒纔會做的事情。孟浪,別再針對阿雪了,試想一下,若你是阿雪,聽見我說是我害她的,你會不會恨我。只怕依照你的性子,會比阿雪更恨我,我應當沒機會站在這說廢話了。阿雪她恨我是應該的。更何況我心裡清楚,縱然我親口承認,阿雪的心裡還是存在着那麼一絲絲的疑惑,因爲她對我還有情……”
關山越頓了頓繼續說道:“她對我有情,我卻仗着這份情去剝奪她找尋仇人的權利,我其實真的該死的,我百死莫辭。可這一切又都是因我而起,當年害她之人,與她無仇無怨,只是因爲愛護我之心太盛,在他心裡我的妻子必須白璧無瑕,這樣才配得上我。當年阿雪身陷清風寨,他認定阿雪清白已毀,配不上我,纔會做出害人之事。既然一切因我而起,一切也應因爲而終,阿雪要我死,那我死而無怨。”
“大哥!”孟浪簡直無語,他大哥這話貌似有道理,可他大哥不能死,他大哥死了,渤遼死灰復燃怎麼辦?
定北大將軍這棵定海神針可以不佇立在邊關,可一旦變故起,必須隨時能趕回去,他要是不在了,那隻怕天下紛爭又起。
“大哥,你怎麼就對那個女人有那麼深的感情?兩難你還是要選啊!你想保護的人站在對立面上,他們早晚是要互相殘殺的,到時候一定是你死我活。那個女人混江湖的,短短三年赤手空拳打下四海幫,肯定不是好惹的。她現在不知道真相,不代表以後也不知道,更何況你自己也不是說,即使你親口承認是你害她的,她心裡其實也還是存着疑惑的。她既然回來了,早晚是能查出蛛絲馬跡的,到時候順藤摸瓜,早晚查到你想保護的那個人頭上,更何況你能保證你一直爲之掩護的那個人不會再出手嗎?他只要一出手,以梅傲雪現在的本事和勢力早晚把他揪出來碎屍萬段。”
孟浪雖然爲人莽撞衝動,可這番分析卻還在理。
關山越緩緩垂眸,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孟浪聽了關山越這聲嘆息,怎麼覺得他底氣不足啊!喃喃道:“但願吧!以你應對梅傲雪的這個態度和力度,我看你對那個遮遮掩掩的人也差不多。你治軍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一碰到女人就優柔寡斷起來了。”
“孟浪!”關山越這兩個字倒是叫的響亮。
突然高了幾個分貝的聲音嚇得孟浪直跳腳:“你就會對我兇!哎?大哥,你和梅傲雪那個女人差了五歲對吧?你今年二十四,她十九,大哥你十四歲上戰場,那時候梅傲雪才九歲,你們哪來這麼深的感情?”
關山越忽而笑了,望着月亮,思緒漸漸飄回了兒時的回憶。
那時他五歲,有一天,他娘突然笑着對他說:“越兒,來,跟娘出門,娘帶你去看未來的媳婦。”
他那時懵懵懂懂,對媳婦不感興趣,但是他娘一向不苟言笑,對他又極爲嚴厲苛刻,那天居然對他笑了。小小的關山越是要多開心有多開心,牽着他孃的手興奮的出門去了。
到了梅府,他初見梅傲雪,那時候他五歲能走能跳,還習的一身武藝。而梅傲雪出生不過三日,尚在襁褓之內,皺皺巴巴的一團,連臉蛋都還沒舒展開來。
關山越對着面前這個張牙舞爪還吐奶的“醬茄子”實在是不敢恭維,可是又不敢反抗他娘,他娘很兇的,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妹妹真漂亮,我最喜歡茄子了。”
“哈哈哈……”
一時間臥房之內笑成一團。
後來,關山越最爲梅府未來的女婿,就經常上門玩耍,但是他和梅府的那些庶子們處不來,基本上就是去看他的阿雪妹妹的,他看着她從只會躺着讓人抱着,到會爬,會走,會牽着他的手跑,那時候,關山越對眼前這個粉妝玉砌的小娃娃更多是覺得好玩,她像個小玩具。
關山越回憶着,緩緩的向孟浪講述着,他的聲音很緩,很好聽,眼角眉梢也盡是溫馨的笑意。
“那時候她五歲多一點吧!我記得,她才這麼高!五歲半不到。”關山越說着用手比了一下,繼續笑着,“她突然拿了一本書給我,筆跡稚嫩,甚至有些歪歪斜斜,看起來寫得很着急,上面記述的全是兵法,而且是失傳已久的奇書。後來我細問才知道,他們家有個珍寶閣。”
“珍寶閣!?”孟浪聽着名字就明白了一二,這梅尚書可不是什麼清廉的貨色,整個代朝,幾乎人人都知道他這人既貪且摳!
“是!後來阿雪經常抄錄默背一些兵書給我,就連她不認識的字,她都能寫出來,她天生聰慧且過目不忘,大概這麼過了三年多年,我那三年多學了無數的兵法,還有武功秘籍。她九歲那年,我十四歲,邊關大亂,我爹在站場上被渤遼人重創,危在旦夕,朝中武將可用,眼看着邊塞連失數城,我代朝兵馬節節敗退,被渤遼人攆得丟盔卸甲,邊關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上殿請纓,請求帶兵出征援助北塞大軍,朝中文武百官皆以我年幼爲名,不堪重任。我怒斥百官,反問他們有何人可堪重任?我救父心切是真,可一腔熱血,忠君愛國之心是假的嗎?更是立下軍令狀,不破渤遼誓不還,寧可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也絕不苟且於世。”
“好樣的!大哥,你真不愧是我代朝的大英雄。”
關山越講到帶兵出城,孟浪不禁叫了個好,月光下的眼神也是雪亮雪亮的,他從小視關山越爲偶像,自幼便視他爲楷模,聽到關山越說到上殿請纓那一段,那叫一個激動。
關山越繼續笑笑,他講到這一段時心裡也是莫名的激動:“後來我就真的打贏了,靠着阿雪默背給我的兵書,和我關家歷代的行軍經驗,我將這些整理出來,硬是以少勝多,敗了渤遼的大軍,再後來我到邊關的第二年,就聽說阿雪的母親病逝了,我心裡很急,可我又回不來。我一直與她有書信來往,只是邊關戰火,信件時常收不到。後來她還在信紙上畫了自畫像,我那時才恍然大悟,我心心念唸的那個小丫頭已經長大了,直到三年前,渤遼乞降,我才請命回來成親,可誰知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來渤遼乞降後又迅速後悔,再度犯我邊土,我只得收拾心情,再去邊關與渤遼一戰,直到將近一年前,你也在的,渤遼才徹底戰敗,再無反抗之力,安心臣服於我代朝。”
“大哥,這麼那個女人,哦,不!是大嫂!沒有大嫂那三年多給你偷得各路奇書兵書,你不會那麼容易打敗渤遼。”
“是根本不能。”關山越很肯定的說,“我關家雖爲世襲的將軍,可也就是二等爵位,不是我不尊重祖宗,只是我們家的家學確實有限。有了那些兵書我也沒有打得很輕鬆,我到邊關那一仗,真的是上天保佑,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沒有那三年的所學,我想我現在怕是真的馬革裹屍數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