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我的小爺,那就讓這羣老王八別在跟前礙眼了。衆位御醫大人隔壁偏廳休息一下,有什麼情況還要勞動各位。”律晉江哄完孟浪哄御醫, 然後手一揚, 看到門口候着的總管, 道:“有勞這位總管帶衆位御醫大人偏廳休息。”
那關府的總管家年約五十, 看到律晉江年紀輕輕, 做事卻井井有條,於慌亂之中還能頭頭是道,不禁點頭, 心道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四海幫的長老,的確有些本事, 是個人才。
老管家引着衆位御醫去了偏廳, 又派了幾個丫鬟小廝在御醫大人們面前伺候着, 唯恐哪裡不周全,而後老管家悄悄去了老爺和夫人的房中報關山越情況。
此時, 關山越躺在牀上,身中劇毒,生死未卜。身處同一座府邸的關老將軍和關老夫人卻不現身,這讓人很是狐疑,很是奇怪。
下人們也是議論紛紛, 雖說大少爺十年來征戰沙場沒怎麼回家, 可到底是親生的兒子, 人都這樣了, 怎麼老爺和夫人看都不看一眼。
關雲海這位二世祖有個頭疼腦熱的, 老夫人身爲嫡母還會去看看,關切一番, 如今親生的兒子倒下了,怎麼夫人不見蹤影?老爺也不見蹤影?
何止關家二老不見蹤影,關家二老現在是窩在房裡神神秘秘不出來。
關家的另一位少爺,二世祖關雲海也是不見蹤跡。
他大哥都這樣了,就算感情不深厚是不是也該來看看?——他倒想來,可惜今個京城裡這麼大動靜,又是大批黑衣殺手,又是巡防營、御林軍、京兆尹到處抓人的,把他個沒有什麼本事和膽色的二世祖給嚇傻了,他如今窩在個破巷子裡曬褲子呢?他被嚇尿了!!尿褲子了!!!
至於二世祖的那位好媳婦董憶瀟董氏,那可真是一點都不懂事,自打玲瓏郡主離開京城出家以後,沒人繼續陪着她敗家,她又蒐羅了一羣新基友,這羣基友都是大官的媳婦和小妾,而這些大官巧了,都是完顏宗吉的爪牙!!
這些人如今是逃的逃,抓的抓,今個董憶瀟正在劉丞相家搓麻將呢!劉丞相突然衝進來掀了麻將桌,告訴一衆敗家娘們趕緊回家,快點跑路啦!!!
劉丞相馬車是早就預備好的,只是這邊人剛上馬車,就被皇后的孃家哥哥給堵住了,直接把人抓了,其他的別人家女眷也都給逮住了。
董憶瀟雖說只是來搓麻將的,可她搓麻將的基友都是判官的老婆和小妾,她雖然無辜,卻不能立馬被放了,如今都這個時辰了,她還在刑部的大牢裡關着呢!
下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如今府裡這樣,除了被明確派了差事的,其他的只顧三五成羣嘀嘀咕咕,竊竊私語,摸魚八卦的好手。
丫鬟裡的主事大丫鬟小翠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站在院中開始開口訓斥:“行了!!主子們的事也是你們議論的,甭管是小廝還是丫鬟,媳婦還是家丁都給我該幹嘛幹嘛去!沒事幹也守在崗位上,一會自然有用得着你們的地方,再有擅自議論者,我立馬去稟報給大管家,發出去賣了!”
自打光霽也就是小荷無緣無故的失蹤以後,府裡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一等主事丫鬟,小翠便升了職,如今倒是越發的有氣勢起來了。
律晉江出門來看看,季術元季大夫怎麼還沒來,就見到小翠訓斥下人的情形。等到下人四散以後,他上前問道:“這位姐姐,在下是定北將軍府的小江,能否問一下,季大夫可來了。”
小翠蹲身行禮:“律長老折煞奴婢了,奴婢怎麼敢當,奴婢這就派人去門口看看。”
“好,如此多謝姐姐了。”律晉江平常沒個正行,但是正經起來,那可是能叫人刮目相看的。那叫小翠的丫頭看着眼前人又帥又正氣,眉宇間還帶着點灑脫不羈,頓時心上一蕩,羞紅了臉,轉個身打算親自去門口看看季術元怎麼還沒來。
小翠人還沒走兩步,季術元就進門了,季術元見到律晉江剛要行禮,律晉江抓着他胳膊就走,邊走邊說:“我的季大夫,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來虛禮,快進去看看吧!要出人命啦!!”
剛纔還端着穩重範的律晉江突然又開始了他的吐槽神功,畫風陡轉直下,讓小翠猝不及防的捂嘴笑了出來,她立馬想到這個時候不能笑,急忙捂嘴,斂了笑容,眼光卻一直忍不住追着律晉江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小翠才轉身走了。
季術元進了屋,擡腿邁過門檻,擡眼就看見了孟浪——老天爺,他想吐!
季術元想吐純粹是生理反應,自打上次孟浪扛起他一口氣跑了老遠,他就再也不能見這位孟小爺了,孟浪跑步如大跳的行爲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律晉江不管那個,推着季術元上前去,看病要緊。
梅傲雪見季術元來了,閃身讓開,讓他爲關山越仔細診治,她的目光麻麻的,梅傲雪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只想讓關山越醒來,剩下的她什麼都不計較了。
季術元扒開關山越眼睛看看,又替他診脈,再看了看手絹上嘔出的黑血,無奈的搖搖頭:“恕小人無能,實在是回天乏術,無能爲力。”
梅傲雪心下一沉,心頭像是被什麼猛擊一般,她踉蹌着身子差點摔倒,律晉江眼疾手快上前攬着梅傲雪的肩膀將她扶穩,言語中滿是關切:“幫主!小心!”
言畢!關山越的眼皮好像動了一下,季術元看看律晉江和梅傲雪,像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毒性雖然猛,可也不是全無生機,最重要的是人要有求生意識。方纔我爲將軍把脈的時候,發覺他脈象虛浮,毒雖入骨,卻不至於完全陷入昏迷,將軍其實根本不想活,所以即使有解藥,他也未必會醒。”
“你放屁呢?!能救趕緊救,有解藥趕緊給我大哥吃,再胡說八道,小爺我扒了你的皮,我看你纔是不想活呢!”門口站着的孟浪上前一步,揪着季術元,掄起拳頭就要打。
“小人沒有解藥,只是說有解藥也……”季術元的話還沒說,就被孟浪抽了一個大嘴巴。
律晉江在一旁直搖頭,他鬆開梅傲雪的肩膀,扶梅傲雪站穩,上前揪住孟浪的手腕:“孟小爺,都什麼時候了還打人。”
“關你屁事?我還沒說你呢!她可是我大嫂,男女授受不親,我大哥還沒死呢!你們就在這摸來摸去的,像話嗎?!”孟浪指指梅傲雪,對着律晉江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你說什麼?!”律晉江一聽,不帶這麼侮辱人的,一雙眼睛登時就立起來了。
梅傲雪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一聲:“出去!都給我出去!都給我滾出去!誰再不滾我就殺了他!”
說罷,梅傲雪的金針還真的亮出來了。
律晉江搖搖頭,扶着被打翻在地的季大夫,看看屋裡伺候的丫鬟以眼神示意,示意大家可以出去了。
孟浪墊後,大家都出去以後,他瞪着眼睛氣呼呼的出了屋門,一直在院子裡轉圈圈——急的!!!
律晉江上前輕輕關上了房門。
梅傲雪坐在牀前的凳子上,輕輕的拿着毛巾爲關山越擦臉擦手,淚如雨下,沒了高傲冷厲霸氣的梅傲雪,只是一個小女人,她輕輕的爲他整理容妝,兩行清淚落在了關山越的臉上,梅傲雪哽咽着:“越大哥,我不該回來的。我以爲我恨你,恨你殺我;恨你明知道兇手是誰,卻自己抗下罪責;恨你不把我放在心中首位,這天下,黎民百姓,江山社稷,還有你的親人都排在我的前頭。可如今,我卻情願排在你心中末位,至少你不聽我的,你就還能活着。”
梅傲雪爲關山越擦洗完畢,替他整理好衣衫,頭髮。
她握着關山越的手輕撫自己的臉頰,感受着他最後的溫度:“越大哥,你擒住完顏宗吉,替我報了仇,也爲這天下盡了忠。可我知道,你心裡對母親有愧疚是不是?所以你纔會毫不猶豫的飲下那杯毒酒的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酒中有毒,你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我小時候偷過五毒秘傳給你,你認識毒的。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扔下一切,什麼都不管了,你心裡就不愧疚了是不是?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要受錐心之痛!三年前,我墜崖重傷,隱身而去,三年後,你一身不吭,飲下毒酒。你在報復我?是不是?你怪我,怪我讓你受了三年的錐心之苦,怪我回京就開始傷害你,逼你殺自己的兄長,害你母親傷心欲絕是不是?關山越,你給我起來,起來!!我告訴你,我也還沒原諒你!你騙我的事還沒完,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完,你要是敢死,我就到地府去跟你討說法,你聽到沒有?!”
“不要……阿雪,不要!好好……活着。”彌留之中,關山越聽到耳畔哽咽的聲音,突然清醒,他緩緩睜開眼睛,掙扎着起身。梅傲雪擦乾眼淚,溼着眼眶上前抱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懷着,關山越的指節分明佈滿厚繭的大手攀上梅傲雪修長白皙的手指,他們互相感受着彼此指尖的溫度,微涼!心痛,徹骨的從指尖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