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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向來殘酷, 對於有同情心與正義感的人更是如此,他們不僅要面對敵人,更要面對自己的良知與心裡的堅持。當一個人的行爲違背了思想, 那種精神上的扭曲感, 最終會讓人崩潰掉。

北軒軍裡有很多來鍍金的富家子弟, 從小飽讀詩書, 看到這恃強凌弱一幕全都攥緊了拳頭, 目光中閃過不忍。而從小生活在邊關,經歷過匈奴人劫掠的人,均是怒目而視, 恨不得撲過去直接砍了他們。

風敬德看了看那些富家子,目光冷沉, 再次示意士兵喊話。

“匈奴人聽着, 一柱香之內, 所有人馬上撤離,如有反抗, 格殺勿論!”

匈奴人部族頭領出列,對着會匈奴語的北軒士兵吼道:“這裡是我們的家園,中原人有什麼資格趕我們走!”

士兵剛要翻譯給風敬德聽,沒想到風敬德直接用漢語回答道:“五十多年前,這裡本就是我中原人土地, 我們今日前來, 是爲奪回屬於自己的家園。你們如有人不願意離開, 我不介意讓你們嚐嚐當年北方草場上中原百姓所受之苦!”

匈奴頭領聽完翻譯, 不敢置信揉了揉耳朵, 氣得大罵道:“該死的兩腳羊,這裡明明是我們的地方, 卻被說成是你們的。哼,我算是知道了,你們就是來和我們爭搶地盤的。行,匈奴的漢子們,騎上你們的戰馬,拿上你們的戰刀,今日便和這羣兩腳羊來場殊死搏鬥吧。”

五十多年過去,這片土地上生活過兩三代人,土地歸屬權並不好界定,但爲了北軒國威樹立,風敬德絕不會退讓半分,“爭搶地盤?呵呵,你錯了,我們是來報仇的。爲了在這片土地上,被你們屠殺掉的所有北軒百姓,也爲了北軒被你們劫掠時所殘殺的人民。”

“中原有句話,‘對待敵人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想,我提前通知你們,已經很仁慈了。”說這句話時,風敬德用上了內力,在場的北軒士兵全都聽到。

北軒軍馬上跟着吼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是啊,對敵人仁慈就是對他們自己人殘忍!只許他們匈奴人每年來中原劫掠殺戮,只許他們爲戰死的族人兄弟向中原人報仇麼?憑什麼,大家都是人,匈奴人從來不給中原人尊重,中原人還對他們客氣什麼呢!

這一刻,士兵胸中的不忍與憐惜淡去,他們握緊手中武器,憤怒地瞪向匈奴人。

匈奴人頭領呼喝着族人對北軒軍展開攻擊,然而他們在幾番火彈的轟炸下,根本無法接近營地外的敵人,北軒軍近萬士兵也只將他們半包圍起來,後面仍給他們留下足夠逃離的空間。

一柱香後,大部分匈奴人撤退。北軒軍在風敬德的命令下,對營地裡剩下的匈奴人發動進攻,“反抗者,格殺勿論!”

不出半日,北軒軍搶回了原本是中原人的土地,士兵們熱烈歡呼。

風敬德到沒多少歡喜,考慮到匈奴人喜歡報復的脾性,馬上下令輜重搶修防禦攻勢,用以抵抗大批匈奴軍的到來。“衆將應不驕不躁,堅守住這片土地。”

“是,將軍!”將士們齊齊應聲,氣勢終於可比真正軍人。

韓易白聽手下來報,沒差點驚掉下巴。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與風敬德之間的差異,自信心受到一萬點傷害。

皇帝陛下看到奏報,眼中閃過明亮光彩,興奮得直捶桌,“榮錦,榮錦,快宣太子與輔國大將軍他們覲見。”他從前只想着如何守住江山,不愧對老祖宗,不讓皇權旁落,如今,風敬德搶回北方草場,讓他恍然大悟,他可以是位守成皇帝,還可以是位征戰四方的霸主,建立一代帝王的不世之勳。

皇帝陛下等李公公出去給小太監吩咐工作,掀開御書案上一個錦盒,拿出其中一張八字批示,用大拇指在那寫有“水命天乙貴人”的地方摩挲幾下。

不管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親子,他的出現的確帶給北軒無數變數,且讓北軒越來越強大起來。

他想到那孩子拉着小九一起做的事,心中更是喜悅萬分,提高聲音喊道:“榮錦,榮錦,風敬德有功,趙元嵩與山光也做的不錯,賞,全都賞。”

“是,陛下。”李公公回來笑着應諾,目光在皇帝陛下手中紙張上停頓一瞬。

北方草場之事過後,達奚達利單于聽說母媽爾沁東南草原被侵,十分震怒,他不顧小王子達骨阻攔,執意派出米哈爾將軍,率三萬大軍迎戰北軒人。

東夷單于慕容圖聽說此事,在他妻子泰和公主與大薩滿的勸說下,聯合北軒駐守雪嶺的驃騎大將軍,一起攻打母媽爾沁草原東面的吉吉格地區,如果此戰勝利,他們會擁有更加肥美的草場,還可以擁有鮮卑山胡狼嶺地區的山林。

達利單于探聽到這事,氣得胸口疼了半宿,大罵慕容圖想要趁火打劫。第二日召見鮮卑族大將穆棱河,授命他爲東征將軍,率軍五萬全力攻打東夷人,最好將他們趕回沿海高麗那邊去。齊良圖坐在單于下手,睜開渾濁眼睛對着達利笑道:“我們偉大的單于,此次東征鮮卑山東面草原,正好可以爲小王子建立威望,就派他隨穆棱河將軍一起出徵吧。”

“齊良圖,你!”達骨從自己的位置竄出來,恨恨瞪向齊良圖。東夷與北軒聯軍不可能沒有火彈,而他們的戰馬還不適應在火光沖天的戰場上急奔。他齊良圖明明就是想讓他們去送死,拓跋部已經被他殺的差不多,他與鮮卑部也要步上後塵麼?

“達骨,不得無禮!”達利單于厲喝道,他對自己的大兒子越來越失望。

達利一直堅信達奚部族是草原上最偉大的民族,覺得達骨思慮太過,再說米哈爾將軍不是說那火彈可以躲開,要不是他一時大意,纔不會中了中原人的計。達利相信匈奴人優秀的馬術,相信他們終有一日,定能打敗北軒佔領中原。

達骨憤憤離開王庭,回去與米哈爾將軍一商量,決定私下與穆棱河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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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嵩先是接到風敬德家書,笑地合不攏嘴,後又得到皇帝陛下的重金賞賜,更是讓他心潮澎湃。不管是金剛藤甲,還是火彈與烤豆麪餅,他確確實實幫到自家將軍,這是他最大的快樂來源。獨自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思考着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可爲定國公府再添幾分榮耀。

第二日他去歡喜樓巡視市場時,突然被昌譽世子截住,將他神神秘秘帶到一家酒樓包間內,昌譽世子苦着臉請求道:“元嵩,這次你得幫幫我。”

“您客氣了,是出了什麼事麼?”

昌譽世子將臉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上次蔣氏不是派人潛進軍器局盜取藤甲製作圖麼,現在軍器局守衛嚴密,巡邏站崗的人很多,就有人將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昨夜我府上遭了宵小,你給的那份藤甲圖紙丟了……”

趙元嵩側頭看他。

昌譽世子馬上解釋:“我府上護衛不弱,沒想到他們還敢來。”

“這事不上報給皇上知曉麼?”

“不能說啊!”昌譽世子急忙擺手,“你也知道,我們這羣皇家人,什麼都沒有,只剩下這層臉皮了。這事如果讓皇上知曉,被罰還是小事,當衆被罵才叫人痛不欲生啊。”

“那世子爺有沒有派人去查,到底是什麼人偷走的圖紙?”趙元嵩挑挑眉,他可不認爲那只是名普通宵小。

“有派人追查,但是毫無音訊。”

就在這時,大街上傳來急急的馬蹄聲,趙元嵩順着窗戶看去,竟是一隊禁軍馭馬急奔。趙元嵩喊貢多進來,讓他去看看出了什麼事,不一會兒,貢多回來,說西大營遭受敵襲。

“啊,怎麼回事?”趙元嵩騰得從椅子上站起向外走,“哪來的敵人?”

西大營裡的士兵幾乎全跟風敬德去了邊關,怎麼那邊剛傳來捷報,這邊就出現敵襲?

太巧了點吧!

貢多跟在他身邊回道:“敵人身份不明,穿着像一些流民。”

昌譽世子回過神也跟了上來,他敏感追問道:“元嵩,你說這事與我府上的事有沒有關?”

趙元嵩腳下一頓,眉頭不由皺起。“不好,快走。”他率先衝出酒樓,並命令貢多速去通知九皇子帶人去軍器局。

昌譽世子也跟着趙元嵩鑽進同一架馬車,焦急問道:“他們真是同一波賊人?”

趙元嵩點頭:“八-九不離十,這羣人是心生一計不成,又換一計啊!”見昌譽世子還沒反應過來,趙元嵩解釋道:“這些人是爲了軍器而來,更準確的說是爲了火彈而來。他們去王府偷取藤甲圖紙,除了圖紙,還可以來招聲東擊西,引禁軍全城追捕,爲另一波人制造機會。可是,他們沒想到您沒有上報,而是私下查探。所以,他們又派人偷襲西大營,引禁軍離開城內。”

昌譽世子聽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們只爲了引開禁軍?”不待趙元嵩回答,昌譽世子聯想到軍器局,終於反應過來:“啊,我明白了。西大營遭襲擊,從南北兩大營調用軍隊,所花時間比從禁軍調人要久,所以,一般情況下,他們會先請長樂侯派出禁軍,南北兩大營隨後會去支援。不管是昨日我府中之事,還是今日西大營之事,都是爲了引開禁軍。如果軍器局再出事,便無兵可調。”

能使出這種大手筆的,絕不會是北軒某個世家,所以,敵人的身份很可能是南轅……或是匈奴人。

想到此,昌譽世子不寒而慄,臉色越來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