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失態,被她看在眼裡,她嘆息一聲:“你終明白了?”
“原來,是西疆……”
“不錯,就是西疆,如果不是西疆的那人,憑你一名小小獵戶之女,怎麼獲寧王青睞?就因爲你來自西疆。”
原來,這都成了她嫉恨的原由,一旦愛得卑微了,便會如此?
我也忽然間明白了,寧王厭惡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兼之江妃娘娘從他父皇那裡受到的傷害,所謂子承父業,別的有沒有繼承倒是罷了,卻獨獨繼承了這一點,叫人情何以堪?說不定以後還影響生育子嗣,又叫人情何以堪?江妃娘娘只他一個兒子,若知道了這事,痛不欲生,那是自然的了。
這一點他明白,所以,纔會讓他不可原諒自己,所以,他便把這股邪火發在了我的身上!
可我不明白了,他心中雖想着念着那人,不也照樣寵幸女子,他以後會妻妾成羣,那人只會隱身於世,幹嘛搞這麼多事出來?難不成他還真想娶個鬼男妻,以慰相思?
“姐姐,何必掛懷,你終有出頭之日的,如若懷了王爺的子嗣……”
“不,永遠不會,你知不知道,我們每一次侍寢,他就讓人給我們喝藥,這我不在乎,但你沒看見……”她硬嚥幾不能出聲,“你沒看見每一次事後,他眼裡的厭惡之色,彷彿我們極髒,極髒……”
哎,我長嘆一聲,不能言語,這就沒辦法了,變態變成了如此模樣,還有什麼辦法?
林美人見我臉色慘白,神情沮喪,,以爲我終和她同仇敵愾了,真有同感,便略有些解氣,道:“你既猜到了,便把這秘密帶下黃泉路吧,說起來,我們姐妹三人入府,你卻是最可憐的一個了,既未受寵於王爺,我卻不得不處置了你……誰叫你身邊的人是一名刺客呢?”
我喃喃地道:“爲什麼,我只不過想博娘娘一笑而已……”
“妹妹千萬別怪我,贏了君心,失柳意,怪只怪你的運氣太差了。”
媚蕊被人從隔壁帶了過來,被那侍女按得頭伏在地上,側頭過來,急道:“林美人,你們皆是從太子府上來的,你不能這麼做,你就不怕太子責備?”
她冷冷地笑了:“那又怎樣,各憑本事而已,想來太子不會因此而責備我的。”
我知她已下定決心要置我於死地,便問道:“姐姐,妹妹只想求個明白,我知道,自己不是死在你的手裡,而是死在‘那人’的手裡,可否告訴妹妹,‘那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卻狂跳了起來,我自然知道當年的北疆,那未戰死沙場,卻死在斷頭臺上的,卻有哪些人,其中一些人,我還很熟悉,他們的音容笑貌仿若還在我的眼前,讓我想忘,都不能忘卻。
那斷頭臺上飛濺的血花,彷彿還在眼前,讓我的眼前一片血紅。這其中也有人,讓寧王在乎過的嗎?也有讓他動心過的嗎?不知是哪一位?
可爲什麼,當他們爲他而死的時候,他卻不知所蹤?
讓他們在斷頭臺上一遍遍地大叫着:“寧王殿下,冤枉,屬下冤枉……”
可他卻沒有出現。
他們的呼喚換來的,卻是鬼頭刀一次又一次的落下,那未曾瞑目的頭顱冷冷地滾落,熱血瞬間冰冷,浸溼了每一寸草地。
我彷彿又站在那刑場之上,混在觀刑的人羣之中,冷冷地看着他們的頭顱滾在我的腳邊,看着那些鮮活的生命,轉瞬既逝,卻只能無能爲力的望着,卻連眼淚都不能爲他們流下來。
“怎麼,你不問了嗎?如果沒什麼要問的了,便上路吧!”林美人淡淡地道。
我將指甲之中藏的毒針暗暗地取了出來,如果沒有了其它的辦法,也只好如此了,我的性命,絕不能讓她如此簡單的拿走。
“幹什麼?叫你審個犯人而已,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審了出來?”不知什麼時候,寧王站在了門邊,皺眉望着室內一地的狼跡,林美人眼內的悔意一閃而過,她知道自己失了良機,而我,則把毒針重又藏入了指甲之中,我知道,他既然來了,我這條命,便暫時留住了。
“王爺,妾身都已經審清楚了,她們兩人,果然是派來的細作,那媚蕊功夫極高,那一日的刺客,就是她。”
“哦?是嗎?”寧王掃了室內一眼,便道:“那就處置了吧,還磨蹭什麼?”
宛若晴天霹靂一般,我擡頭愕然望他,我萬不想他居然下了如此的命令,還以爲來的活命菩薩,誰知卻是奪命怨魂。
我是知道寧王的武技的,如若是以前,我倒可以和他一較高下,甚至於脫身也不成問題,可如今,這具如枯木一般的身體,只怕略一用力,便已經散了。
他轉身坐在椅子上,接過林美人遞過去的茶,飲了一口,視線甚至沒有望向我們,而林美人則一揮手:“王爺的命令,你們都聽見了?”
盒子裡的白綾又被重新拿起,我已感覺到柔軟的白綾拂過我的面孔,不由急道:“王爺,您還要讓這世間多多少冤魂?你要讓妾身如君家軍一般下場嗎?”
他手裡的茶杯叮噹一聲跌了落地,面前黑影一閃,他的手便捏向了我的脖子,我聽到了脖頸之間的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可生命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我冷冷地望着他狂怒的臉:“王爺,您別忘了,我也是從北疆來的,君家軍將領死於斷頭臺上的時候,妾身正在臺下。”
他終鬆開了我的脖子,寬袖掃過之處,茶几上的杯碟跌了落地,他踉蹌後退:“你也知道他們?”
“自然知道,君家軍名震北疆,愛民如子,寧王難道不比任何人清楚?”我手撫脖頸,望着這個失態的男子,“可王爺還是任他們死於斷頭臺上。妾身和臺下的百姓都記得清楚,君家將死的時候,一遍一遍呼喚的,是您:寧王殿下!”
我看見他後退了一步,又再一步,直至重又跌坐於椅。
我有些後悔,何必觸怒於他,以後的事,還得靠他,不是嗎?
他失神地望着我,眼內流露出我不懂的光芒來,仿若墜落暗星忽然之間耀出最後的光彩,又彷彿冬天隱藏於灰燼之中最後那一點星芒:“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