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候商還沒醒,這可是個大問題,我悄悄地將左手中指曲起,出死力地朝他太乙穴敲了下去,不一會兒,就聽一聲低沉綿綿的咕噥之聲:“這是……”
我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幸好他的臉埋在被子底下,沒有人瞧得見我裡面的動作。
“王爺,該起了,妾身,妾身實是無法扶起王爺,所以……”
他沉默了半晌,恐怕是在回味昨晚,感覺他的手動了動,恐怕是在摸地板,感覺到自己躺的不是地方,又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凝兒,你可好?”
我一開始尚不知道他喚的是誰,怔了半晌,才胡亂答道:“妾身扶王爺起來。”
他卻是不要我扶,連被帶人的一把抱起了我,雖則晚上消耗太大,有些站不穩,趔趄了一下,驚得兩名太監同時上前攙扶。
“不用。”他淡淡地道。
我偷偷地望去,卻見到兩名宮女臉紅過耳,側了頭不敢望,我明白了,我那褲子除得很是乾淨,我身上的被子雖垂了下來幫他擋住了一些地方,可有些地方還是似露非露,也不知道露出了關鍵位置沒有……我沉思了一會兒。
他恐也感覺到了,臉上卻是無所謂的神情,反而嘴角依舊有淺淺的微笑,他抱着我轉過一個屏風,將我放在牀塌之上。
那四位宮人到底沒敢跟過來,只在外面收拾,我耳朵很靈,聽見有兩聲倒吸氣的聲音傳了進來,是不是發現那褲子了?話說了,這些宮人們不是訓練有素的嗎?就這情景都大驚小怪的?
胡思亂想之中,我忽地聽他隱有些愧疚的聲音響起:
“凝兒,昨晚……可有傷着你?”
我擡眼對他一望,卻見他眼眸之中有些憐惜,又有些歉意,疑心忽起,他爲何對我有了如此表情?我可是花凝昔,他無數姬妾中的一位!
可不是他心尖上的君輾玉!
嘴裡卻道:“妾身,妾身……有些受不住。”
他眼裡的憐惜這才如霧般地淡淡散了,站起身來,道:“本王會叫御膳房燉些補品給你的,晚上有宴席,你休息一下……他人那裡,就不必走動了。”
我心中的疑意盡消,寧王還是寧王,有許多事情都變了,但有一樣沒變,對被他無意間傷害了的人,還是有些憐意的,就如他初來西疆之時,陌生人連番的追殺,讓無數保護他的護衛送命,他也曾站在那一片墳碑之中,臉露悲憫。
只是他無端端地叫什麼“凝兒”,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
還好叫了兩聲之後,又恢復成了原樣,喚我的時候不用稱謂,直接吩咐便罷。
我欠了身道:“王爺,那妾身晚宴之時纔來侍候。”
他點了點頭,自己動手揭開牀邊的衣櫃,取了套中衣穿上,這才步出屏風。
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之後,我這才躺回到牀上,吁了一口氣,仔細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臉上含了慈祥微笑的皇太后,嬌嗔如花的三位貴女,孝順逗趣的太子,率直天真的安逸王,還有恰巧出現獻花蜜茶的清妃,越想,腦中就越是清晰,仿如重重迷霧漸被撥開。
從我和夏候商進入景壽宮大殿開始,這齣戲便開始進行了,太子爲表孝心攜了鳥籠進門,秦詩芝和故意和他唱反調,以便配合,他們兩人的每一個環節都安排得絲絲入扣,當那雀兒要啄開瓶塞的時候,秦詩芝便以言語讓江紫初和寧啓瑤聚在一起,以便衣襟上同染了那香水……那香水應該是三位一定要借湯池的關鍵,但定是宮內常用的,如此,這不會被人握住把柄……那個被秦詩芝找出來的絹球,想必也不是偶然獲得,那絹球被雀兒啄破,裡面的絨羽飛揚而下,沾了衆人滿身,才使得殿內衆人不得不整理衣裳。
可要怎麼樣才能讓她們三人除卻衣裳進入湯池沐浴呢?那花香和那些毛羽我可是仔細地聞過,打量過,並無不妥的。再說了,我們大家身上都沾上了毛羽,滿室都是花香,也不需要借壽景宮的湯池一用啊……要三個人同時進入湯池沐浴,連略等一下都不得,這藥物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可爲什麼我們身上沒什麼感覺呢?
至於怎麼樣才讓太子理所當然地闖進了湯池,這一層我倒不用思索太多了,此等藉口略一找尋,便是一大把,日後略一打聽便能打聽得出來的,但湯池裡宮女太監的配合卻是一定要的。
這其中的細節,我不能解答的,只能等日後種種跡象顯示,不過,其結果我卻已然明白了,太子所做一切,在皇太后的眼裡,不過小兒的把戲,她滿臉慈藹地坐在鳳椅之上,笑望那自認爲聰明的孫兒仔細計算,讓他認爲自己當真老眼昏花,卻早就打定了釜底抽薪的主意。
在皇太后那凜凜一望之中,太子感覺的不單是陰謀揭露的驚慌,而是被人截足先登的恐懼,如是陰謀揭露,事情辦成的話,他不過一頓禁足,可爲遮掩皇室醜聞,那三名貴女卻是不得不同嫁於他,那時他的表情應是驚慌而興奮的,卻不應是恐懼。
因那截足先登的人,是夏候商。
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便聯接了起來,給夏候商下藥的人,不是別人,卻正是皇太后。
我想起席間皇太后賜給夏候商的那碟美其名曰金鳳朝陽蘿蔔煮鱸魚的菜,她還滿含了慈祥的目光朝夏候商望了,眼看着他吃了兩筷下去,才調轉了頭。
而夏候商被皇太后宣了過去的時候,正是藥物發作的時候,所以,他的手指印才印在了椅子上。他強行以功力壓下藥力,恐怕初時是沒有想到皇太后會行這一招,到了皇太后那裡,那藥才徹底發作了。
我不禁鼓掌叫好,這老得成了精的老太太將給人下藥都辦得如此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衆目睽睽……單一個“好”字又怎麼能表達我對她無賴技藝高超的崇拜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