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此點,我鬆了一口氣,緩緩擡頭望了小七一眼:“你今天百般的擺了個臭臉給我瞧,卻是爲了什麼?”
他一滯,眼睛盯着地板轉過來轉過去,良久才悶聲答道:“屬下擔心您,有消息傳,說今早寧王殿下和您……”
原來如此,我一笑,轉了轉腕上的金制手鐲,慢吞吞的道:“小七,你制金器的手藝,趕得上小三了。”
他擡起了頭,嘴角有了笑意:“好用嗎?”
“當然。”
他臉上便如雲開月霽,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下,將左腿疊上了右腿,翹了個二郎腿,笑道:“所有的一起都已佈置好了,只等今晚。”
我笑了笑:“不錯,只等今晚……他們的防備,可是嚴密?”
“正如你所料,由皇太后讓你織綴銀甲開始,那邊便加緊了防範,連當年留下來的些微痕跡,都被他們抹得乾乾淨淨,連當年略有些 參加了此案的官員,都調得天南地北,有些更是被暗暗處置了。”
我輕輕地飲了一口茶:“物極必反,他們不知道嗎?刻意地去掩蓋,反而更讓人懷疑……更何況……”我以手指撫着光滑的茶杯邊緣,“更何況,他們不會僅止如此的!”
小七也笑了:“真想看看今晚過後,他的臉色。”
我也笑了,站起身來:“他的臉色,必十分好看……防範多年,最後卻是敗在自己的手中,他是否潰不成軍?更何況,昨日,他才受了一……”
聽到最後一句,小七有些疑惑:“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輕輕一笑:“過兩天,有聖旨下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七撇了撇嘴:“愛說不說的,懶得理你,我走了。”
我道:“把湯褒帶走,我這房裡可用不上皇后宮裡的東西。”
他嘟嘟噥噥地走了回來,來到我的身旁,卻是手一刁,把我的手腕刁起,三根手指放在腕上,良久才道:“你體內的寒毒倒是沒什麼變化,彷彿潛伏了……不過,冬日將至,此等季節,可是更要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嘮叨起來沒個完,你也該去換衣服出場了。”我揮了揮手道。
剛至寅時,夕陽尚將一抹殘紅留在碧瓦之間,宮女們便身着輕紗綃羣手持銀製長引點燃了琉璃宮燈,將精緻的荷花水燈放入了繞回廊潺潺而流的溪水之中,樹木之上掛了能反光的菱形水晶,整座皇宮被打點得如天上宮闕,美不盛收。
朝陽殿前的廣場和韻大樂響起的時候,我跟在夏候商的身後走入大堂,殿內已經按品秩高低編好的座位,太子,三皇子,以及幾位王爺早已落坐,夏候商坐定之後,我候立在他的身後,此時,朝廷大員和命婦們才一一列隊落坐。
而烏木齊和他的四名隨從,兩名侍婢,卻是宴席開始之時纔來的,他此舉,自是引起了不少耿直官員冷冷而視,有鐵筆雨勢便振衣而起,行至他的面前彎腰行禮:“烏木齊王子來我天朝,我天朝自當竭力迎接,王子跨馬草原,任性而爲,將夷地之風帶來天朝,我等歡欣不已,王子這次前來,既上貢物品無數,我朝自當禮尚往來,我等當奏請皇上,奉送天朝禮儀籍冊無數,讓王子能知天朝禮儀文化,也好教化王子族人!”
御史一番話連槍夾棍,話裡話外直指烏木齊乃蠻夷小國之人,不知禮儀廉恥,聽得堂上官員臉上皆有譏意。
烏木齊卻是毫不動氣,靜靜地聽完,等那御史回座之後,草拱手向對面道:“太子殿下,隔幾日本王就要回國,還未曾與太子殿下一試身手呢,聽聞皇家獵場草長鶯飛,鹿肥馬壯,不知殿下可興奮陪本王一試?”
太子殿下雖昨日受了打擊,但此事只在壽景宮內部消化了,外邊無人知曉,所以,他的臉色依舊很好,嘴角依然含笑:“本王也想見識一下王子的身手呢。”
烏木齊一聲長嘆:“哎,也只有能在獵場和太子試試身手了。”
說完,拿起手中的酒一飲而下。
此話惹得堂上官員人人大怒,他這不明擺着譏諷太子只能在宮闈之間馳騁嗎?
當即便有幾位官員站起身來,指了那烏木齊便想開口而罵,太子卻是輕輕地擺了擺手,阻止了他們,淡淡地道:“將士出征,領命在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天朝卻和蠻夷之地風俗不同。”
怒氣衝衝的官員這才臉上露了喜色,有人道:“不錯,太子身價何等尊貴,豈能和一介武夫想必!”
太子這話說得的確極對,他以後會是天子,只在朝中掌握大局便行,難道真讓他上陣殺敵,帶兵打仗嗎?
此時,烏木齊身邊一名隨侍卻附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
他便哈哈一笑,自拿起桌上酒瓶倒了酒入杯,一口飲盡,這才道:“本王讀書不多,更不認識幾個天朝文字,可太子殿下那句千金之子,從不垂堂,怎麼傳到我們那裡,便是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呢?”
此話一出,當即有十幾位官員站起來怒喝:“你說什麼!”
太子則眼底紅色一閃而過。
他嘻嘻一笑,意興疏狂:“怎麼,本王可有說錯?”
只略改了後面一句話,便將太子氣得怒氣勃發,他暗諷太子不過是藉着祖蔭,來享太子之位,實則沒有半分功勞,就如那些犯了罪, 但藉着家裡有錢有勢,依舊可以逍遙法外的人一樣。
那些官員雖然站起了身,可太子沒有發話,卻是隻能氣呼呼地又坐了下去。
我瞧見太子臉色雖極爲平靜,但拳頭卻是捏得極緊,過了好一會兒,纔將那拳頭緩緩地鬆開了。
我在心底輕輕一笑:你雖養氣功夫極佳,但這,纔是第一步而已,我倒要看看,你能沉得住氣到幾時!
宴席尚未開始,堂中便是刀拔弩張。
可烏木齊卻恍入無人境地,坐在案旁,自己動手,一杯接着一杯的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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