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總算有件事是她所能控制的。琳琅微笑着垂下眸子:“謝謝你,蘇璨。”
在蘇璨有所迴應之前,她接着道:“先前的婚約作罷吧。”
反正她已經坐實了毀婚約、坑庶妹的罪名。這時候蘇璨給出什麼條件,她都不可能再答應了。
蘇璨緊追不捨是個讓人爲難的事,琳琅推拒蘇璨卻又是個讓人扼腕痛嘆的事。一來二去氣得李丞相鬍子直抖,擡手指向外頭:“琳琅,去給我罰跪!罰跪至明早,誰也不許求情!”
而後,再看一眼邵煜白,他勉強擠出笑容:“讓將軍見笑了,今夜,還請務必留在府上用膳休息,明日再歸不遲!”
“自然,琳琅要留下過夜,我與齊兒不會走的。”邵煜白站起身道:“沒想到丞相家審人罰人都是如此草率,也是長了見識。”
說完,意味深長的笑了下。
李丞相也憋着一股火,此時實在不想前就誰。可偏偏這人他招惹不起。
與千齊歷代帝王一樣,在江山坐穩之後,尉遲天家最器重的無非還是承諾永世爲臣的邵家。
有邵家在,才能保證外疆不來侵犯,朝內無人作亂。
只得嘆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將軍是不知道小女琳琅的脾性。唉……罷了罷了。”
他轉頭命下人安頓貴客,自己則朝着邵煜白拱了拱手:“稍後老臣親自帶將軍前往住處。”
邵煜白點點頭,轉眼目光落在走出正廳、跪在石屏與大門之間的空地上的琳琅。
看動作像是已經習以爲常了。
“出將,”低聲喚來護衛,邵煜白往旁邊走了兩步,刻意壓低聲音:“派入相去打聽一下,李琳琅其人究竟如何。”
出將愣了愣,不禁問:“主子,您不是說過,不想打聽任何有關世子妃的事嗎?”
邵煜白眉毛一擰。
這話他的確說過,而且就是在不久之前。
但是,“我現在需要打聽,你有意見?”
出將神色一凜,即刻立正:“屬下不敢!”
“那就快去!”
一旁,滿春正探着頭往門外看,臉上不自覺的寫滿了擔憂的神色。邵煜白對她道:“你和平陽看好世子,可以讓世子見世子妃,但是不能耽誤世子妃受罰。”
“奴婢明白。那二爺呢?”
“不必管我。”
那邊琳琅已經在跪着,不少相府的下人在她身邊穿過,除了笑的,基本也都視若無睹,沒有一個人會上去關心兩句。
蘇氏過去訓了琳琅兩句“不懂事”,被新安排在她身邊的婢女順着氣兒攙走了,明顯對此事失望至極。
蘇璨看在李丞相的面子上,陪着李若溪先行一步。隨即邵煜白前腳出門右轉,後腳滿春拉着傻子一起來到了琳琅面前。
“琳琅琳琅,”傻子四下望了望,滿臉沮喪和擔憂,“你是不是要在這跪一夜啊?”
琳琅笑了笑,摸着他的頭沒說話。
滿春低嘆:“主子,您何苦這般忍着?依奴婢見,您分明是有話想反駁的,您爲什麼不反駁呢?”
眼中笑意散去,琳琅收回了手。
“我反駁了,我娘就會遭受更嚴厲的打擊。與其這樣,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至於搭上我這條命,我暫且就還能忍。”
“可是主子……”滿春一哽,還想說話,卻被身後的平陽拉了一把。
“先帶世子走吧。免得二爺不在,沒人管得住他。”
滿春有些不甘的回看了琳琅一眼,抿脣道:“那主子先照顧好自己,晚膳奴婢會給您送來。”
“不用了。”琳琅平靜道。
滿春深深看她一眼,沒回答,和平陽一起好說歹說的把傻子拽走了。
琳琅朝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如同往日習慣的那般垂下了頭。
初秋正午後的太陽,依舊灼熱的緊。
這邊琳琅正在跪着,那邊李丞相卻已經在安排兩個女婿的住處。
蘇璨本想推脫:“這是歸寧期,我留在這怕是不大好,況且明日還有事要入朝……”
李丞相卻一掃前面不愉,樂呵呵的攔住了他。
“璨兒急什麼?只要分房而睡,於禮便無大礙。前兩日你都沒留下,今日還不留下一起吃個晚膳?且說近日朝中也無大事,你急匆匆回去做什麼,不如就待到明早你我一起入朝。”
說完,眼睛往邵煜白那邊瞄了一瞄。
邵煜白的一隻手還扯着傻子:“末將無需上朝,丞相與侍郎明早自便吧。”
由他說什麼,李丞相的回答都是“好”。
邵煜白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得知半個時辰之後要去宴客廳用餐,應答過一聲便帶着傻子進了他的房間。
蘇璨也回了房裡。
李丞相轉身往外走時,臉上笑出的褶子很快便被肅穆所替代。
一旁孫氏見狀,聲音婉柔的問:“老爺,您可是有什麼心事?”
李丞相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又走出一段距離才嘆道:“前些日子聽聞邊關暫且穩妥,邵將軍受傷將回京洛修養……哪想到他就已經回來了?且看樣子,應是已經回來有一陣子了!”
孫氏不懂:“老爺爲何要爲此事嘆氣?邵家與我李家從未有過仇怨,且現在又是聯姻的關係,趁此機會,我們與他多走動些,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婦道人家的小心思!”李丞相板着臉低叱,“只看得到眼前,你忘了自己做過什麼事了?”
“我?”孫氏聽得一頭霧水,委屈得很:“妾身怎不記得什麼事惹惱過老爺?”
李丞相一陣無語,左右看了看,對着旁邊的幾個下人道:“你們幾個,下去!”
下人們不敢違抗,就連管家也跟着一起走了,路上便只剩下李丞相和孫氏。
李丞相這才道:“當年,那張被你回絕的帖子,你不記得了?”
“回絕的……帖子?”孫氏低喃了一陣,臉色突變:“您是說那年,琳琅與蘇璨定親之前,從北暨送來的帖子?那是多久遠的事了?”
他竟然還記得?
李丞相睨她一眼,眉頭深皺:“這事在我心底就一直是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