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覺得這樣回去,怎麼去見老婆?想來想去,他走投無路,只好決定施個計謀,在山溝裡扔了衣服鞋帽,然後遠走他鄉了。
姚清本來決定要在外面掙下足夠的銀子後再回家。他想象半天崖的人一定會向妻子索賠的,只要有小舅子出面,這點錢能還上。可他在外流浪幾個月,窮困潦倒,不得不迴轉。
到了家門口,發現門上貼着一張紙,上面寫着兩行字:“我給半天崖造橋去了,官人如果回來,請到工地找我。工地需要你。”
姚清頓時熱淚盈眶,他萬萬沒料到,妻子竟然替他守約,接過了造橋的重任。他趁着天黑跑到工地,實在沒有勇氣面對妻子和一大羣工匠們,就在悄悄徘徊時,被妻子發現了。
聽了丈夫的介紹,玉娘真想掄起巴掌,狠狠給他一個耳光。但她拼命忍住了。安慰道:“不管你在外面幹了什麼事,能知道回來就好。我們一起把橋造好吧。”
但姚清卻拉了拉玉孃的衣袖說:“娘子,本來我真沒有臉這時候見你,我不得不來見你,是要跟你說一件事,這座橋,不能再造下去。”
玉娘奇怪地問道:“爲什麼不能造下去?當初是你先跟人家簽約的,訂金都拿到了,要不是你鬼迷心竅被女人勾引失了財,說不定這橋早已經造起來了。現在我都造到這個地步了,你也看到了,怎麼反而叫說不能造下去?”
姚清壓低聲音問:“娘子啊,我說不能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是現在才明白的。”
“明白什麼了?”玉娘問。
“石頭有問題。”
“什麼,石頭有什麼問題?”
姚清指指工地說:“要造橋,最主要的東西不是石頭嗎?當初我以爲這裡的山石是可以用來造橋的,但現在看來不行,就算造起來,也會很快坍塌的。”
玉娘不相信地說:“我以前跟我父親做過石匠,知道石頭的品質好壞,這裡的石頭料是挺硬的,很適合造橋,你怎麼說石料不行呢?”
姚清嘆息一聲說:“不是說石頭硬不硬,而是在這個地方取石頭,有危險!”
玉娘一驚,“你這是什麼意思?”
姚清指指不遠處的取料場說:“我已經看過這個取料礦了,在這裡取石倒是挺方便的,以前我在別處的山溝裡造橋,都會使用這種方法,就近取石,橋造好後取料場往往是削出來的山壁,上面都是光禿禿的,植被不能再長了,但因爲一般的橋都不大,取的石料也不多,留下的石壁面積也有限,當天下大雨時衝下來的水也不會造成洪水。但這座橋不小,在那邊的山壁上開石,會留下相當大的光壁,如果以後下大暴雨,水不能被植被吸收,也失去了阻擋,會直接衝下來,橋的上游的河段會河水暴漲,形成大潮水洶涌奔騰,而這座橋雖然有五個拱,但一旦河水怒漲,中間兩根大墩恰好處在水流的猛衝之下,到時哪裡經得住衝擊?不是馬上就會垮掉嗎?”
玉娘想了想說:“其實你說的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的,我們現在取石的位置在橋的上游,這的確有些不妥,可是下游段我考察過,兩邊的山壁都不適合採石,只有上游這處最合適,沒辦法只能在那邊採料。雖然可能將來下大雨時有可能使山上的水下來得速度快一點,容易造成河中的水漲得快,但也不至於形成那麼大的洪水來沖垮橋墩吧?”
姚清說道:“普通年份下的雨可能不會對橋墩構成威脅,但總是有例外啊,橋造瞭如果恰好遇上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呢?神仙也算不準吧?”
玉娘有點不快地說:“你這樣說完全沒道理,如果橋一造起來就有地動,那還造什麼橋?就算以後真有百年一遇的大水,那也是以後的事,橋被衝了再造嘛,反正這次一定要把橋造好爲止。”
姚清見說不服老婆只好作罷。
接下來姚清也留在工地,本來這橋是由他負責指揮造的,現在他甘心給老婆當下手,聽老婆的指揮。但玉清看他情緒不高,知道他是擔心採石場的洪水問題,也就沒有再去跟他計較,讓他一個人不放心去吧。
然而過了才兩天,一場大雨鋪天蓋地而下,姚清所描述的場面果然顯現,山上的水因爲沒了植被的阻擋飛流直瀉,奔進河裡使河水暴漲,而溪河又有坡度,使得河水格外洶涌奔騰,直向新造的橋撲來。
玉娘見此情也嚇壞了,扯着老公的衣袖連問這怎麼辦哪?姚清搖頭嘆息說,橋面還沒合攏,橋墩上面的份量不夠,遇上這麼大的水肯定吃不住,沒有任何辦法補救的。
話音才落就見矗起的兩個大橋墩在急流衝擊下轟隆崩塌了。
玉娘頓時哭成個淚人。手下的民工們也都淚流滿面。只有姚清面無表情,默然不語。
大水過後大家再看,造起的半座橋已經沒了蹤影,即使是倒在水裡的石頭都不見了,足見大水的衝力是何等巨大,把石頭都衝到下游去了。
現在怎麼辦呢?這橋還造不造?村子裡的人畏懼於大水的力量,認爲這不是玉娘他們不想造橋,而是實在不宜在這個地方造橋,村裡人就勸玉娘算了,這橋不造了,至於那些錢也不用還,損失就算村裡好了。
但玉娘很過意不去,鄉親們既然省吃儉用攢下錢給了他們,就一定要把錢造起來。
造橋的班底人馬都不泄氣,發誓要幫村裡造好橋。統一了思想還不行,需要重新論證造橋的各種因素。
玉娘認識到在造橋方面,自己雖有勇氣但目光和技術水平遠遜老公,還是老公看得深遠。她就向老公請教,下一步怎麼做?
玉娘最擔心姚清打退堂鼓,要提出撤出隊伍不造了。不過姚清倒沒有說撤退,他認爲要從零開始,再把橋造起來,只是需要作多方面的考慮,有技術方面,也有材料方面。
技術方面是重新設計圖紙,加粗橋墩,把三孔改成五孔,中間主孔的直徑放大,使洪水能少受阻礙地流過去。
接下來就是石料問題。教訓擺在眼前,如果繼續在原來的山壁採石,勢必加大沒有植被山壁的面積,一旦下暴雨就會增加下瀉的水量,對橋的安全威脅更大。
但要換地方採石更不容易,造橋不能隨便用什麼石頭都行,這種石頭必須質地硬中有韌,不能是硬而脆,也不能過於鬆,特別是石頭中間不能有筋絡,有筋絡的石頭是容易自己從中間裂開。
玉娘早就考察過這周圍一帶的山,只有這一處的石頭是適合造橋之用的,其他都不行。
但姚清卻提出不同意見,他說就是這一處的石頭也不是最好的,原因是石頭的份量不夠大,必須選擇一種份量更大的。
所謂份量是指同樣大小一塊石頭,有輕有重,我知道用今天的話來說是比重,但當年沒有比重的概念,只能用輕和重來形容。
姚清的意思很明確,石頭份量輕,就算橋墩造得再大也沒有用,因爲橋墩大了會堵水,迎水的一面更厚,受到水的衝力也會相對增大,份量不足還是容易被沖毀,如果單塊石頭重量大,堆砌成後總份量也大,就不容易被水沖掉。
玉娘爲難地說道:“你的想法是對的,但在這裡沒有又好又重的石頭呀。”
姚清用手一指東南說道:“有,就在那邊。”
玉娘頓時明白了,但她連連搖頭說:“你說的那邊,確實有好石頭,但太遠了,從那邊開採了運過來不方便。”
姚清說:“運輸確實會費點力,造橋的時間肯定延長,但用那裡的石頭就有保證,首先是石頭開採可以不受限止,那邊的山體都是一樣的石頭,不像這裡只有一面可用另一面不可用,那裡隨意開採就行了。其次石頭軟硬適中,容易鑿成各種需要的形態,不硬不脆,也不軟不酥,對石匠來說是最佳的石料。”
玉娘和姚清又去實地考察了一下,最後確定在那裡採石,然後想辦法一點點運過來使用。
然而那天當姚清帶着一幫手下到那邊準備開採石頭時,剛把一處植被去掉,在山壁上開鑿,一下子就打出一個洞來。
這時他們才悟到山壁上只有一層保護層,裡面有洞穴。他們把保護層挖開,打着火把往裡一照,發現這不是天然洞穴,應該是人工挖出來的。
姚清親自進內察看,這個洞穴還不深,最多也就幾丈,高和寬均在六尺左右。
摸着石壁上清晰的一道道鑿痕,姚清感慨不已,這個石洞完完全全是人工開鑿出來的,看痕跡年代久遠,少說也有千年了吧,當初爲什麼要在這裡挖這麼一個洞呢?
他們對此進行了分析,有人認爲這肯定是當初爲備戰而挖的,有可能是要構建地下建築,躲避敵人的,也可能是要用於貯備糧食或兵器。
但姚清卻有另外的看法,他認爲這不一定是專爲洞穴而開挖的,有可能只是一個採石場而已。
玉娘問爲什麼說是採石場呢?
姚清指着洞壁說:“你看上面的鑿痕,都那麼粗糙,一般如果要開挖洞穴,肯定要將洞壁鑿得精細一點,看上去才舒服,哪會這樣毛毛糙糙的?”
玉娘說:“這是他們開挖的第一步吧,先粗粗挖出洞來,後面再慢慢把壁鑿光一點。”
姚清說石匠在鑿壁時應該一次到位,如果分兩步走就會浪費大量工序。還有就是這個洞不那麼規整,應該是沒有經過仔細估測,隨意開挖而已。
玉娘問:“如果是採石場,會有什麼用?這周圍村子離得不近,不會是住戶採石去造房子吧?”
姚清帶着玉娘來到河邊,他很肯定地說:“這條河裡肯定有那些石頭,只不過河水不涸,我們也見不到。”
“你是說,當年的古人就曾經想在河上造橋,結果沒有造成,那些石頭都掉下河了?”玉娘明白姚清的意思了。
姚清說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