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阿姨:“剛纔電燈突然熄了,是停了一下電嗎?”阿姨說沒有停電啊,樓上的燈就沒有熄。
我想起天井裡的人影,就問阿姨你這屋子裡還有另外的人嗎?
可是阿姨既不說有也不說沒有,而是將那本相冊從地上撿起來,對我說道:“我女兒的照片都在這裡,這本相冊是我後來買的,我把她的照片都收在相冊裡保存起來。現在請你看一看吧。”
我也想看那些照片,但我更想先弄清那個黑影是怎麼回事。我說我看到天井裡有個黑影,會不會是一個盜賊?
阿姨朝天井的方向瞟了一眼。我發現她的眼睛裡充滿仇恨。
“盜賊來了,我也不怕,我這屋裡又沒值錢貨,讓他來偷好了,只怕他沒這個興趣。”
“真的是個盜賊呀?阿姨你好像是知道的?”我不放心地問道,“是不是他早就來偷過東西了?”
阿姨的臉上堆滿了烏雲,牙齒也咬得格格響,搖着頭告訴我,那不是盜賊,而是個壞蛋。
一聽壞蛋我更緊張了,壞蛋既然不是偷東西又來幹什麼?我不由得認真地審視一下阿姨的長相。
我這才發現阿姨儘管不年輕了,可長得很有輪廓,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只不過生活的愁苦寫滿臉頰,使她看起來有些蒼老。但美人的餘韻還未褪去。
看阿姨的樣子是瞭解這個壞蛋的,莫非壞蛋是來佔阿姨便宜的?
那就是流氓了。
我最憎恨流氓。
但阿姨努力把話題拉回來,急迫又溫和地對我說道:“那個壞蛋到底是什麼人,我會告訴你的,你先看看咱遠甜的照片吧,你看了她的照片,再聽我一說,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只好強忍着對那個壞蛋的戒心,把精力集中到桌上那本相冊上來。
阿姨翻開第一頁,讓我看第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美女抱着一個嬰兒,我一看就懂,這個美女肯定就是阿姨了。年輕時的阿姨果然漂亮。
“這個是遠甜嗎?”我指着照片上的嬰兒問阿姨。阿姨說是的,那是遠甜滿月時的樣子。
襁褓中的遠甜被媽媽抱在懷裡,睜着兩隻懵懂的眼睛,臉蛋肉肉的,皮膚白白的,顯得格外討人喜歡。
照片上標註的時間,正是我出生那一年,說明阿姨的話是對的,遠甜確實跟我同年,只是她比我小半歲。
然後阿姨一張一張地翻過去,這些照片按時間排列,是遠甜成長的一個記錄,顯現稚嫩的遠甜在不斷地成長,她是越長越可愛,越長越漂亮。到七八歲樣子時,已經是個漂亮的美人胚子。
阿姨翻到最後一張時,我的眼睛霎時一閃,這張照片上遠甜的臉,恰恰就是我看到過的出現在阿姨左肩上那個樣。她剪了一頭短髮,修剪整齊的劉海,就像一個小童星,正笑意盈盈,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滿甜美,臉頰上還有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我問阿姨爲什麼照片只到遠甜十歲,以後的呢?
阿姨霎時又低頭抽泣,用手抹起了眼淚。
我暗怨自己怎麼那麼粗心,遠甜肯定就是在十歲那年沒的。
這麼漂亮的美眉竟然死掉了,我的心都像被挖空一樣,一急之下就衝口而出:“阿姨,遠甜十歲就死了嗎?是怎麼死的?生病嗎?”
阿姨愣了愣,連忙搖手更正道:“遠甜沒有死啊……”
“啊,沒有死?那阿姨爲什麼要哭哭啼啼的?”
阿姨知道我不明白,又接着說道:“遠甜沒有死,但她跟死了差不多。我把你請來,就是想請你救救她的……”
話沒說完,阿姨竟然咕咚一聲朝我跪下了。
我嚇得不知所措,想去拉她又不好意思,只好抓耳找腮地說:“阿姨你不要這樣,我都被你搞糊塗了。”
阿姨起身,把桌上的相冊捧在手,對我說道:“剛纔是最後一張照片了,但在後面封皮的隔層裡有一張紙,還是請你把紙抽出來,你自己看一看吧。”
我從阿姨手上接過相冊,翻到最後封皮的內側,塑料封皮有套兜,隔着那層透明套皮我看到裡面確實塞着一個摺疊的紙。
我把紙片抽出來,展開,這是一張16開的白紙,上面是用鉛筆畫的一幅肖像畫。
畫中是一個男孩子,也十來歲的樣子,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微微上翹的嘴角,一付很神氣的模樣。
我對畫畫也是挺有興趣,現在不少孩子可以藉助電腦畫出活靈活現的卡通來,而我最喜歡直接用鉛筆在紙上寫生,也懂得一些技法,對於這張肖像畫,我一看就知道作者水平一般,但畫得十分用心,並且將男孩的神韻畫了出來。
我問阿姨這是誰畫的?是你嗎?阿姨說是遠甜畫的。
阿姨問我能認得出這是畫的誰嗎?
我搖搖頭說認不出。
“這就是你呀。”阿姨說道。
“是我?”我根本不相信,遠甜跟我根本不認識吧。她是什麼時候畫的?經阿姨一說我才恍然大悟。
那是在我們九歲那一年,有一天阿姨帶着遠甜去上街,在那條長巷中正好碰上我媽媽帶着我回舊宅來一趟。
四人就在長巷裡交會,阿姨和我媽媽打了招呼,寒暄幾句,然後大家繼續各走各的。
當天遠甜回家後就在飯桌上攤開一張紙,拿着鉛筆畫起來,她先畫了一張男孩臉的輪廓,問阿姨畫得像不像。阿姨當時很驚訝,似乎第一次發覺遠甜的畫畫水平突然高升了。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的黃昏,遠甜在吃過晚飯就拿着筆畫這張畫,她把畫這張畫當成一樁很重大的任務,比做功課更努力,全力以赴地投入。
阿姨當時確實很感意外,女兒平時也不怎麼喜歡畫畫,這次卻把見到一面的男孩當成模特,畫得那麼用心。
直到遠甜出事以後,阿姨發現這張畫就一直放在遠甜的鉛筆盒裡。足見她對這張畫的珍惜。
阿姨說到這裡,問我是不是明白遠甜的心思了?
我18歲了,當然就聽懂了阿姨的話,遠甜九歲那年只見了我一面就喜歡上我了,她把我的形象牢牢記在心頭,精心地用筆畫了下來,並收藏在鉛筆盒裡。
我一下子感動極了,真沒想到那時小小的我,竟已經被一個同齡的小美女給偷偷喜歡着,如果不是今天阿姨向我揭開這段往事,我還根本矇在鼓裡呢。
讓人暗戀好美妙。
這一來我更急於想知道,遠甜到底死沒死?阿姨說沒死跟死差不多,又是什麼意思?
阿姨知道我的心情,她指了指樓梯,對我說道:“遠甜一直躺在樓上,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我當然想啊,我太想見到遠甜了,遠甜肯定是重病在牀,難怪阿姨說她沒死跟死差不多。
遠甜到底病得有多重?阿姨說過請我來是救救遠甜,難道我還能治她的病?
帶着一連串的問號,我跟着阿姨走上樓梯。
就在這時,下面響起了敲門聲。
我對阿姨說有人來了。
“不要理他。”阿姨提醒着我,“就是那個壞蛋。”
“他到底是什麼人?”我問阿姨。
阿姨說等我見到遠甜就告訴我。
外面的敲門聲更大了。阿姨根本不理睬,急步跑上樓。我也跟着走上去。
上面是木板樓,樓梯上去沒有牆,直接就是樓板了。我的腦袋剛升到樓板面以上的高度,就擡頭望見整個樓上的陳設,樓上也沒有什麼傢俱,就一個大衣櫥和三個木頭箱子,還有一個小鬥桌。除了這些傢俱外,就只有兩個牀。
這兩個牀都掛着蚊帳,因爲舊屋的房間封閉性差,夏季根本無法防蚊子,只能用蚊帳來保障夜裡安睡。
兩個牀相對着,一個靠南牆,一個靠北牆,中間只留一條窄窄的過道。
我繼續向上走,拐一下就到了樓板上。
這時我看出,靠北那個牀的蚊帳撩開着,裡面的薄被子摺疊整齊,沒有人睡。而靠南邊的牀掛下蚊帳,透過蚊帳望進去,裡面躺着一個人。
樓上光線不是很好,幸好北面開着一個小窗,大小也只像一個臉盆,透進的那點光正好照着南面那個牀,可以看出裡面躺着一個皮膚雪白的女孩。
女孩上身穿着一件粉紅汗衫,露着兩條潔白的胳膊,鼓鼓的胸脯顯出山峰般的曲線,在她腹部蓋着一條薄薄的布毯,下面露出兩條腿。
我一看到這兩條光潔的腿就感覺全身轟然一下,一陣從未有過的熱浪掠過全身。
儘管在這夏季看多了街頭的光腿美女,但還沒有親眼見過一個美女真切的睡姿,我首先感覺到的是,她的兩條白皙的腿真的很美。
阿姨上前將蚊帳撩開。我走近牀前,進一步打量。
這張臉跟我所見到過的臉有了不小區別,從輪廓上依稀可辨是遠甜的臉,只是牀裡的她顯然成長了許多,不再是稚嫩的小女,而是一個姑娘,她的臉頰更加豐滿,嘴脣更加性感,簡直就是一個睡美人。
她剪着一頭短髮,但我總感覺剪得有些凌亂。阿姨告訴我,遠甜的頭髮是她給剪的,因爲遠甜這麼昏睡着,不能叫理髮師來理,只能自己幫女兒剪一剪。
遠甜確實昏睡着。但我卻發現一個恐怖的現象,遠甜根本就沒有呼吸。
那不是一個死人嗎?
但你又很難認爲那是一個死人,她面玉如生,好像你只要叫一聲,她馬上睜開眼睛坐起來。
我緊張地問道:“阿姨,遠甜這是怎麼啦?”
“她遭了別人的害。”
“遭了誰的害?”
阿姨剛要回答,只聽樓下砰地響了一下,似乎有什麼重物砸在了飯桌上。
“下面有人,”我驚叫着,“是那個壞蛋進屋了吧?”我用目光四下搜視,想找一個什麼工具當武器,萬一那個壞蛋衝上樓來,我們必須要自衛一下吧?
阿姨皺着眉頭,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她指着牀裡的遠甜,哽咽地說道:“害遠甜的,就是那個壞蛋……”
“他是什麼人?”我問道。
“他是一個……”阿姨剛說到這裡,北邊那個小窗上蒙着的塑料薄膜噗一聲破了,隨即有一條黑乎乎的東西竄了進來。
這條東西並沒有落地,而是從窗洞裡伸進腦袋,在空中揚着,發出嘶嘶的聲音。
“啊,蛇……”
是一條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