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弄堂口到了水泥道上,就望見在我家屋前站着一個人,坐在一輛黑色的摩托車上,摩托車後車架上掛着兩個帆布袋,樣子就像以前送信件的郵遞人員。
我還沒走近時就看到我爸從樓內走出來,手裡拿着一本書朝那人揚了揚:“喂,師傅,我這兒有一本舊書,你收不收?”
那人戴着一頂鴨舌帽,帽沿壓得很低,他頭也不擡就朝我爸說:“出個價吧。”
我爸說:“是你要收購,你能給多少?”
“你的書薄了點,本來我是不收的,不過反正到這兒也沒生意,還是收吧。”那人說着從衣兜裡掏出一沓錢揚在手上。
我爸看到這幾張鈔票就兩眼放光,連忙將書向那人遞過去。
眼看那本書到了那人手上了。我立即感覺情況不妙,我爸拿了一本什麼書在賣?不會就是我爺爺交給他的另一本吧?就因爲我纏着向他索要,他擔心會讓我看到就想賣了吧?
把一本秘籍當舊書賣,真是豈有此理!我大喊一聲:“等一下,我先看看……”
可是已經晚了,我爸已經接過錢錢了。那個人沒有將書塞到後車架的帆布袋裡,而是往胸前一塞,就將摩托車發動起來。
摩托車朝着我站的方向駛來。我張開兩隻手想攔住他。可是突然空中掉下來一股濃重的黑霧,一下子將我罩在裡面。
這股黑霧冰冰涼,我好像被塞進冰箱裡,全身冷得猛打哆嗦,連連打着噴嚏,哪裡還有能力攔截收舊書的摩托車手。
隔着黑霧我能看到此人駕着摩托車從我身邊慢慢駛過,鴨舌帽壓得低低的臉上似乎還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摩托車從水泥道上拐向弄堂後,裹住我的黑霧也消散了。我一看老爸正低頭一邊數錢一邊向家走去,那沓錢到底有多少值得他數那麼久,看樣子他很欣喜,一本破書能賣那麼多錢出乎他意外吧?
我向他跑近去問道:“爸,你把什麼書給賣了?”
老爸回頭看到我,慌忙把這沓錢塞進褲兜裡,支支吾吾說:“就是一本舊書,放在家也沒用,我們都看不懂,還是賣了吧。”
“我知道是舊書,到底是什麼名?”
“是一本算卦的。”
“哪一種算卦的?”
“梅花易數。”
我一聽就知道老爸在撒謊,梅花易數又不是什麼秘宗絕技,市面上這類書多如牛毛,即使這本書是當年邵康節親手寫的留傳下來也不稀奇,無非是用來占卜的,沒什麼秘藏的價值。
老爸也是情急所致,信口就拋出這個書名,卻讓我抓着了把柄。但我不能跟他糾纏,因爲那個收書人開着摩托車走了,我再跟老爸爭執有什麼用,還是想辦法快把書給追回來。
我掉頭向着弄堂口追。老爸在後面勸着我:“別追了,人家開着摩托車,你怎麼追得上?”
確實我怎麼追得上摩托車呢?難道這本書就這樣被人收走,我連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了嗎?
一想到這點我就心如刀絞,嘴裡情不自禁大喊一聲:“《拘鬼令》,你別走……叭哪哪啊嘟嚕吡嘰……”
正好我跑到弄堂口,就聽到弄堂深處傳來嘩啦啦一聲響,是有東西嚴重摔倒的聲音。
那個聲音來自弄堂盡頭的拐彎處,我無法看到那裡發生了什麼。我也急急忙忙沿着弄堂追去,估計摩托車早就駛得無影無蹤,那本書再不可能回到我們家來了。
懊惱地跑完弄堂,在那邊一拐彎,立刻就一愣,只見那輛黑色摩托車就側翻在路面上,還有一個人躺在地上。但那個情景十分怪異,摩托車是癟了的,那個人也是癟掉的。
此情此景讓我目瞪口呆,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再走近纔看出,原來那輛摩托車並不是真車,是一幅摩托車的圖畫,正因有3D般的效果,所以看起來立體感像真的一樣。那個躺在地上的人也是一幅畫,就因爲跟真人大小一致,乍一看就好像真有個人躺在那裡。
紙摩托和紙人?
紙人的形象跟剛纔那個收書者一模一樣,頭上的鴨舌帽壓得很低,遮住了上半部臉,無法看清他的眉眼,但那瘦削的下半部臉上,依然帶着那種嘲諷我的笑。
難道收書人就是這個假人扮的?他騎着一輛紙摩托來的嗎?
我猜測這肯定是一個幻陣,只不過這次幻陣是使用了紙人紙摩托,騙住了我老爸的眼睛。策劃者的目的就是爲了收走我家那本《拘鬼令》!
但爲什麼我喊過之後紙人就倒了?而那種聲響確實很像真正的摩托車摔倒的聲音。
我恍然想起來了,並不是我喊了拘鬼令它才倒的,而是後面那句“叭哪哪啊嘟嚕吡嘰……”,那是我從《邢氏解巫》上記下來的一句咒語。
這句咒語究竟派什麼用場,我也搞不清。剛纔是無意間隨口唸了出來,結果就聽到了嘩啦啦的響聲,過來一看是紙人紙摩托車扔在這裡。
厲害,看來咒語確實效果非凡,無非是我不懂這些咒語的詳細用途而已。剛剛我不過是胡亂唸了一句恰恰唸對了。
那麼紙人紙摩托是什麼來歷呢?這應該是張忌陽動用法術驅使紙人騎着紙摩托扮成收書人來騙書。
我老爸拿到的那一沓錢,肯定也是一場空吧。
我將這兩張紙捲起來,帶着回家去。老爸在家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他真的賣掉了一本沒用的《梅花易數》。我把兩張紙攤開來讓他看,告訴他那個收書人在這兒呢。
老爸不相信,但看着摩托車和紙上的那個人又很像。我催老爸快點看一下那筆錢吧,是真錢還是假錢?
老爸連忙去打開牀頭櫃的抽屜,結果吃驚地發現,裡面並沒有什麼錢。
“咦,我明明把那些錢放在抽屜裡了,怎麼轉眼就不見了?”他不解地問道。
“到底多少錢?”
“五千……”
我感到好笑,“老爸,你不是說只賣了一本《梅花易數》嗎,你以爲能賣五千塊嗎?”
老爸呆若木雞,懊惱地說了實話:“其實,我賣的不是《梅花易數》,是你爺爺留給我的另一本書。”
“是不是《拘鬼令》?”
“對,就是這本。”
“那就不止五千塊了,你怎麼願意收五千塊就賣掉?”我批評着老爸。
老爸急急地辯解:“還不是怕你拿到這本書,會去學着做那種事,那是很危險的,我不希望你看到這本書呀,賣掉算了,一了百了。”
我想了想問:“可現在證明那個收書人只是假的,他給你的錢只是一個幻影,你根本就沒有得到錢。那你快點看看,那本書真的賣掉了嗎?”
老爸又拉開下面一隻抽屜,失聲叫道:“好了好了,那本書還在呢,我沒有把它賣掉。”
我高興地向他伸出手。心想這下你肯大方地給我了吧?
可是老爸拿着書把手反在身後,還是不想把書給我。我真的火了,就把杜大保的情況說了一下,杜大保的靈魂都不知跑哪裡去了,他是我最要好的同學,我能眼看着他失掉魂成爲一個廢物嗎?既然咱家有這樣的書,我說不定可以找到辦法去救他,爲什麼不能救救急?
老爸最後被我的話打動了,他同意把書給我,但再三聲明是看在我的同學杜大保份上纔給的,要求我即使學到什麼本事也只把杜大保的靈魂救回來,不要從此真成爲一個法師術士。因爲這一行實在太危險了。
我接過書就什麼都答應,心裡卻說等我學到本事就由我說了算,該怎麼幹就怎麼幹了,海闊天空任我馳騁。
但暫時我還得做個聽話的好孩子,哄過老爸。
當我拿着書進了房間,望着封面上《拘鬼令》三個端端正正的正楷字,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這本由我爺爺傳給我老爸的家藏秘籍,跟《邢氏解巫》一樣出自我太公的手筆,那是我太公這位傑出法師的心血結晶,記錄着他當年實戰的強大本事。
這本書註定跟我有緣,儘管張忌陽使用紙人將書從我老爸手中騙走,但卻被我念的咒語歪打正着擊倒,幻陣被破解,這本書仍回到老爸抽屜裡。
我翻開這本書,發現拘鬼令比那本解巫的書直觀多了,就是一句一句的咒語,註明着在什麼情況下怎麼使用。
白天有白天的拘鬼令,夜晚有夜晚的,前半夜與後半夜不同,有月的夜跟無月夜不同,四季有不同,室內室外不同。
面對不同的場面,有不同的拘鬼令。
幸好這些口訣都不長,大多隻有兩個字或三字,甚至還有單個字的。雖然一時無法記得那麼多,不過我可以撿目前最需要的先記,以後慢慢記更多。
我很快翻到一頁,上面所載的是在無人的空屋裡遇上鬼物,該怎麼來拘住他們。
有了這句口訣,我再到那個空屋裡就不怕了,我有了兩種手段,木劍可以驅趕陰鬼,而拘鬼令可以將他們拿住。
拿住鬼的場面是怎麼樣的?一定很可怕吧?但也可能很爽吧。
我簡直有點急不可待。拉開門就跑出去。
正好老媽回來了,迎面攔住我問道:“你要去哪裡?”
“你們自己吃飯吧,不要等我了。”我一邊說一邊跑向樓梯。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老媽在背後問。
我已經跑下樓梯了。
我匆匆到了苑阿姨家。
苑阿姨正在做晚飯,她聽了我的講述似乎馬上明白我的用意:“你是想今夜就試一試吧?”
“對,我今夜還想試一試。那個屋裡明明有鬼物進來的,我想試試能不能真的抓住一個。如果能抓住,就能問出很多事來。”
其實我來找苑阿姨是有個計劃,想請她在空屋裡當個誘餌。我一個人呆在屋內可能效果不好了,因爲上次那個黑影被我嚇跑了,那些鬼物一定對我有了忌憚,不會再輕易跑來了,只要感知我在空屋裡就一定逃得遠遠的。
只要請苑阿姨在空屋裡呆一陣,看看能不能把鬼物引來。
但這個計劃還是挺有風險的,上次苑阿姨被誘到空屋裡,遭到了鬼物的戲耍折騰,但那時鬼物不想害死她,只是要嚇唬嚇唬她而已,如果主動去空屋裡蹲守,鬼物會不會識破我們的計劃,暗下殺手把她給害了?
苑阿姨看出我的心思,主動說她可以夜裡一個人到空屋裡去,看看那些鬼會不會再來騷擾她。只要他們敢來就好辦了。
我們決定馬上按計劃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