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竟然愛她兩字!
我的心一震。再看阿紫,驀然感覺到她巨大的悲壯。我體味着那個愛字。愛,有無窮的解法,而我的面前,竟擺着這樣一種愛。我打開玻璃門,望見探出車窗的小秋,傲然地向我招手。這種傲然,是一種你跑不了的宣言。當然這不是逼迫。是一種追擊,感情的追求。小秋太需要我了。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是多麼不容易啊。
我坐進小秋的車裡。小秋微微一笑開動車。夜風習習。她吹起口哨,時不時頑皮地衝我揚揚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教金樽空對月。”她又嘮出兩句詩。我知道,她是得意地挑逗着我。
我閉上眼睛。下了決心。不就是男女之事嗎?我豁出去一把吧。小秋又不是不漂亮。
到了別墅,我坐在沙發裡。小秋去洗澡。
我像個演員一樣,開始醞釀情緒。我想,既然我們要“合”了,那我總得投入些,爭取在第一次合作中,讓小秋得到全身心滿足,這樣纔不辜負她對我的期待。
我並沒有發現,此時門開了。一個男人站在面前。
睜開眼睛,我跳了起來。如果沒有認錯,來者正是小秋的老公。
“請問你是……”他看着我。目光極其鎮靜。
我不知如何回答……
榕榕驚叫道:“小秋的老公來了?”
“對。”
“啊呀,這下可怎麼辦?那不是當場給……抓了現行?”
“場面好像很驚險吧。”
榕榕拍拍自己的胸口:“我都緊張死了。這一下蘇羣和小秋要慘了吧?”
“如果這篇小說讓你來寫,你接下去會怎麼設計?”我把這個難題拋給榕榕。
榕榕想都沒想就說道:“當然是小秋老公以爲捉了老婆和一個野男人的現行,大打出手,蘇羣爲了保護小秋,捱了小秋老公一頓暴打,受傷嚴重,然後是小秋在醫院陪伴蘇羣,她受不了家暴老公,毅然提起離婚。”
“然後呢?”我含笑問。
“然後嘛,那個老公以老婆背叛爲由,同意離婚,但讓她淨身出戶,不給她帶走一點資產。”
“再後呢?”
“那就很自然了,蘇羣跟小秋成爲一對了嘛。”
我攤了攤兩手,質問道:“可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算什麼愛情?站在公平立場上,小秋的老公不是先受到傷害的嗎?別忘了,他的老婆確實在和一個心目中的情夫要同枕了,只不顧他來得及時,使他們的好事沒成。而這個老公無非是年紀大了一點,可他是小秋名合法的老公,老婆在他不在身邊時這麼搞,他發脾氣不是很正常嗎?怎麼僅僅因爲他在抓到老婆的現行後對老婆進行了一些體罰,就認爲他是個惡人了?還有小秋和蘇羣本來確實要暗度陳倉的,怎麼反而因爲被抓了現行而理直氣壯了,最後居然是他們贏了還贏得那麼悲壯?這篇小說讓人看了,人家不噴纔怪。”
榕榕的構思被我劈頭蓋臉一頓批,頓時有點不知所措了,“聽起確實是這樣,我這麼設計,讓蘇羣和小秋無論怎麼也理直不起來。不算正能量呀。”
“有點負能量是肯定的。”
“那你是怎麼設計的?”榕榕只好問我。
我手一揮:“當然要出人意外,你們看到這裡能想到的,我偏要避過,不能順着讀者想當然的思路往下寫,這是作者的狡猾,其實也是讀者最期待的。”
“還要有逆轉?”
“當然要逆轉,不然俗死了。”
“我也想肯定要有逆轉,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逆。”
“哈哈,我來,你聽聽是不是合適。”
我又講下去——
我是在傻笑了幾聲,乘着小秋老公不留神,走爲上策的。
走在夜的街頭,我心如亂麻。剛纔的情節,真是千鈞一髮。再遲幾分鐘,小秋的老公進來,會撞到一副什麼樣的圖景?想到差點被人捉在牀,我冷汗淋漓。然而就算我一走了之,問題是否解決了?
停止腳步,想回去看看。不敢。又放不下小秋。似乎看見,一個男性的巴掌擊在她的臉頰上。粉腮立即起了一個丘。
手機響了。短信。正是小秋。“傻瓜,你跑得好快。祝賀你脫險。”
我暈了。口吻分明是揶揄。這麼說,她沒事?
回到住所。睡不着。給阿紫發短信:“阿紫,你睡了嗎?我現在一個人。”
我等着。沒有阿紫的回信。倒是手機響了,裡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請問是蘇羣先生嗎?”
我本能地起立。聽出來,是小秋的老公。我的肌肉繃得緊緊,後背發出陣陣涼意。這一環真的來了。小秋老公直接找我,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我不知道怎麼稱呼他。他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對我說,叫他林先生吧。
“蘇先生,我知道,你接到這個電話,一定會緊張的。不過,你先什麼都不用說,只聽我一句:明天,我想約你出來,當面聊聊。你能接受嗎?”
我的喉頭像塞了一包乾石灰。然而我知道,不答應,是不可能的。畢竟,我要替小秋着想。
放下手機,我的心陣陣發痛。不是爲自己,而是爲小秋。想着小秋,她得到了什麼?什麼也沒有得到。甚至還沒來得及得到一個溫暖的擁抱。但現在,她將面對怎樣一場尖銳的糾紛?
“怎麼,小秋的老公沒有當場抓獲蘇羣,卻眼巴巴看着他溜了?”榕榕奇怪地問。“小秋和蘇羣的事,沒有被她老公察覺?”
“都碰上了,但不算捉在牀,當然蘇羣之所以能溜走,是因爲小秋老公沒有反應過來。”
“難道是因爲他年紀大了,或者是不相信老婆會幹這種事,把陌生男人帶到別墅裡來吧?”
“呵呵,這裡面還有一層更奇特的因素,正是下面要說的,不尋常的情節。”
“還有什麼奇特因素?快點說下去吧。”
我說道——
林先生選擇了一家大飯店。他包了一個房間。
踏進飯店的時候,我想好了,不要怕。我和小秋,沒幹什麼。雖然曾經確實想幹點什麼,但結果是沒幹什麼。如果,林先生一定要抓住我們的動機作把柄,那我,就乾脆豁出去,告訴他,我就是想和小秋纏綿一場。對一個蠻橫的老公,是需要以更厚的臉皮來對付他。
然而,我錯了。
見面,林先生彬彬有禮。敬菸,遞茶。和我閒聊。問我出生和學歷。陳芝麻亂谷。兜了好大圈。又到了吃飯時刻。請我去包廂用餐。
我懷着冷眼心態,準備看他兜到何時,圖窮見匕首。林先生請我喝酒。我終於忍不住了。“林先生,有話請講吧。首先,我向你道個歉。那天,我沒有向你作什麼解釋,就跑出你的家。這是對主人的極不尊重。我只是擔心你誤會,所以……”
“哎哎,蘇先生,請別這樣說。我想,你對我今天的行動肯定有警惕,懷疑這是鴻門宴。其實,我是真誠地,跟你交流知心話。”
林先生點起一支菸。他娓娓而談的聲調,如同這嫋嫋的輕煙優雅而空靈。
我努力鎮定的聽。越聽越迷茫。以至到最後,我連自己把酒當成開水喝,都感覺不出。
這是小秋的老公嗎?如果不是見過面,確定過他的身份,我幾乎懷疑在跟一個玩笑者對話。
“蘇先生,我的意思已經表達清了。你該理解我了吧。咱們乾一杯,算是君子協定成立吧。”
林先生舉起了杯。
我眼裡的林先生,終於清晰起來。我舉起杯子跟他碰了碰。最後我還是對他說:“林先生,你是個好人。但,我蘇羣,是不會對不起你的。”
我走了。走到外面。我的眼睛溼潤。我記住了林先生。他真是一個好人。
很少有林先生這樣的老公。面對妻子紅杏出牆的危險,他沒有像常人一樣怒氣填膺,相反,他對我說,由於他經常在外,身不由己,常使家中的嬌妻獨守空房。對此,他作爲丈夫,內心有愧。
“蘇先生,其實我早有預料,像小秋這樣的女人,肯定有人愛。她也肯定難於忍受空房寂寞。現在都在講究以人爲本,夫妻之間,也要講究人性。我不會慫恿妻子找情人。但如果她自己找了,我也決不對她譴責聲討。現在,我已經明白,你和她,是有這個條件做情人的。我看出來,你不是那種風流小人,而是一個清爽的青年。小秋都對我說了。是她刻意在追求你。蘇先生,讓我們訂個君子協定吧。在我外出這幾年,由你來陪伴小秋吧。但,你不能奪我的位置。畢竟,我是愛小秋的。到我做完這幾年的生意,我將回到內地,同小秋過正常生活,到那時,請你主動離開,不要糾纏。你能答應嗎?”
榕榕聽到這裡,嘴裡輕輕哇了一聲,然後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我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很逆轉。”
“真的不敢相信。”
“怎麼,我編的不好嗎?”
“不不,這個故事寫到這裡,我都不覺得是你在編,而是相信確有其事。就像是事件本身在向我展示,而不是你一邊編一邊向我介紹。”
“如果真是這樣,說明我編得很成功哈。”
“當然很成功,到這裡可以說一波三折,懸念迭起,而情節的展開和逆轉都合情合理。”榕榕問,“後面還有逆轉嗎?”
“還有一個小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