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們並不知道,那個保安是死是活。現在看來,那個保安肯定死了,是他來找他們來了。難怪要發生這一系列兇猛而詭異的事。其實他們早該想到這一點了,只是不敢承認而已。而現在,當這個沾血的銅塊落在他們面前,他們才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三個人最終去公安局自首了。此時他們才得知,那個保安並沒有死,但也沒有活,他腦袋受傷後躺在醫院裡,成了植物人。
這出乎吳奎他們意外,原來事情比想像的詭異,來騷擾他們的,竟是這個神奇的銅塊。而當吳奎他們自首後,那個保安從醫院甦醒了。聽到這個消息,三個人再次面面相覷,不知說些什麼。
我說完了,問遠甜:“是不是很刺激?”
“是夠嚇人的,”遠甜說,“這也是惡有惡報的例子吧。”
“有點吧,就是這層意思。”
“還算好啊,那個報仇的銅塊沒有當場將他們砸死。”
我笑着說:“銅塊也知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它呢只是來警告他們的,讓他們知道當年所作所爲已經穿幫了,不要再以爲天不知地不知了,如果它將他們砸死了,又造出一個新的案子來。”
遠甜說:“其實這也是你自己的觀點吧?”
我點點頭:“對啊,故事就是我編的,是我想這麼處理的。你覺得呢,這樣處理好不好?”
“確實很人性化,說明冤冤相報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途徑。”
這時我又想起一個來,順口說道:“這種題材還有呢。”
“還有?那就快點說來聽聽。”遠甜興奮地說。
“那我再說一個吧,結不攏的傷疤。”——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和蕊蕊家相鄰而居,住在下北老城區。我倆同歲,又在同一小學讀書,卻互不理睬,視若陌生。這是上輩恩怨延續的結果,我們的父母曾經有很深的積怨,潛移默化,自然影響到我們。可是我倆的命運偏又很像,我五歲沒了爹,蕊蕊六歲缺了娘,都是單親孩子,本該同病相憐,由於家世原因都不屑於理睬對方。
那年的冬季,出事了。
這天我百無聊賴,跑到弄堂裡放鞭炮。弄堂裡本有多戶人家,其他的先先後後搬走了,剩下我們兩戶冤家無力挪窩,還得在這裡繼續煎熬。我從蕊蕊家窗子前晃過,發現窗子開着,蕊蕊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可能作業做累了,中場休息。鬼使神差,我想嚇唬一下她,就點着一個小炮,朝窗裡扔進去。
可是小炮並沒有響。哪裡料到,又過兩分鐘,我聽到了淒厲的尖叫,擡頭看到卻看到,從蕊蕊家的窗子裡冒出滾滾濃煙。啊,着火啦!我想喊,喉嚨像塞滿了幹石灰。想跑,跑幾步才發現方向錯了,前面是死衚衕。最要命的是,蕊蕊那聲聲慘叫,像錐子扎着我的耳膜。正在魂不附體,猛聽耳邊響起一聲大吼:“臭小子,還不快救人。”十歲的我驀然驚醒,馬上去推蕊蕊家的門,可是推來推去推不開。那個聲音又吼:“爬窗,爬窗……”我頓時像只小猴,嗖一下竄上窗臺。迎面是一股股濃煙撲來,眼前一片昏黑。我被濃煙一嗆想退回去,一股大力卻將我一推,我一下跳進屋裡去。地上有一個人,正是蕊蕊。我摸着她的胳膊叫喚着:“蕊蕊,蕊蕊……”蕊蕊卻毫無反應。突然有一根燃燒的木條從空而落,一頭着地,朝着我傾過來,啪一下貼上我的臉。我疼得一聲慘叫。那根帶火木條又往下橫去,只聽蕊蕊也慘叫了一聲。我顧不得疼痛,拼命撩開那根火木條。此時屋內響起另一個聲音:“快跑呀,把她揹走……”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蕊蕊已壓在我背上,我張目一看,門已經開了,就揹着蕊蕊衝了出去。
到了外面,蕊蕊像塊海綿,從我背上滑落,癱在地上。而我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醒來時躺要醫院牀上。第一個感覺是左半臉火辣辣疼。媽媽從外面進來,開口就罵:“不爭氣的東西,你闖這麼大禍,到底爲什麼?”媽媽認爲,我是故意去燒蕊蕊家的。她哭着說:“怎麼沒把你兩個燒死?燒死了,大家都乾脆了,一起絕種吧……”我明白了,媽媽認定我和蕊蕊吵架,我一氣才放了一把火。
我的臉上包着紗布。媽媽不想讓我多呆在醫院,當天就辦出院手續。走出病房,我看到蕊蕊迎面走過來,她的臉上也包着紗布,是右半臉。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到蕊蕊輕喊一聲:“我恨你……”這聲喊,如一把冷劍直刺我胸膛。
事情的糟糕超出我的想象,由於自家房子也被燒,我們離開了老城區,寄住到郊外的外婆家。許多個月過去,我臉上那道傷依然如故,像裂開的樹皮張着口,時不時滲出一些暗紅的液體。別人對我敬而遠之,連媽媽都將厭惡掛在臉上。
又是兩年過去,少年的我越來越喪氣。這天晚上我被媽媽罵了一頓,內心鬱悶,來到了不遠處一座橋上,打算跳河。就在我準備縱身一跳時,驀地夜空中飛來一隻蝙蝠,伸出爪子在我臉上一抓,正好抓中左臉的傷口,疼得我媽呀一聲,往後跌倒在橋面上。那隻蝙蝠圍着我頭頂轉圈,時時要俯衝下來抓我的臉。我抱頭鼠竄,跑下橋。
事後我分外納悶,這是隆冬季節,怎麼會飛來蝙蝠?
跳橋不成,我又想割腕。這天我跑到外婆家不遠處的一處樹林裡,拿出刀片就要往手腕上劃。猛聽得背後有人咳嗽一聲,嚇我一跳,手裡的刀片掉下去,回頭去看,背後並沒有人。當我重新轉過頭來,再往地上找那刀片,卻不見了,擡頭瞧見不遠處的樹上有一隻麻雀,嘴上正叼着一片東西,那肯定是我的刀片。但麻雀嗖地飛走了。
後來我又用過好幾種辦法,比如把手伸向電閘想電死,但一摸上去就正好停電。還跑到城裡,想跳到車前去被車撞死,可是每次總是車子緊急剎住,司機把我臭罵一頓……
就在這種煎熬中我一天天長大,變成了高個小夥子。奇蹟終於來了,慢慢地我發現,那道傷口好起來,一點點結攏,然後又慢慢消失。此時我已經二十出頭了,讀完高中在一家公司打工,當上了車間主任,就在城裡買了一套房子,雖然不大,但我和媽媽總算有了個自己的窩。媽媽由過去對我的厭煩,轉而把我看成驕傲,開始嘮叨起我的婚事來。媽媽說:“你長得這麼俊,一定要找個漂亮點的,給人家看看。”我照照鏡子,覺得自己確實挺帥的。
那個時候廠裡看中我的女孩不少。有一天,一個叫蘋蘋的女孩約我,晚上一起去看電影。下了班,我急匆匆回家換衣服。自行車騎到一處小市場,一個站在攤前的老頭忽然朝我說:“你急急忙忙沒有用,今晚你不要往東去,要出事的。”我跳下車問道:“老師傅,你在說什麼?”老頭神秘兮兮說:“我不知道你會去幹什麼,但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你如果往東去,今晚要出血。”老頭說着往人羣裡一拐,就找不見了。我不知該不該相信。但最後我嗤笑一聲,認爲這個老頭故弄玄虛。
我還是跟蘋蘋一起看電影。這是一部愛情片。裡面出現了男女主人公要接吻的鏡頭。只見他們手拉手,臉慢慢靠近,柔媚的音樂充滿了誘惑。我的手也顫動了,想去摸蘋蘋的手,但就在此時,銀幕上的女主角忽地退開,舉起手裡一把匕首,朝着男主角扎去。一聲慘叫,男人捂着臉蹲下去……與此同時,我猛感到左臉一陣劇痛,也發出啊一聲慘叫,下意識地捂住了臉。只聽旁邊的蘋蘋在驚叫:“吉寶你怎麼啦?啊……血!”我也摸到了溼漉漉的東西,就像那把刀正紮在我臉上了。蘋蘋在尖叫幾聲後,忽地站起來跑了。
怪就怪在,旁邊的觀衆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像根本沒看見這情景。等我艱難地走出影院,臉也不痛了,摸了摸也沒有什麼傷。
從此以後,蘋蘋見了我,總躲得遠遠的。而我也沒有什麼沮喪感,反而有點莫名其妙的欣慰,覺得蘋蘋不過如此,不適合我。
只是以後這樣的怪事層出不窮。漸漸我發現,只要我跟女孩約會,不管是看電影也好,去逛商店也好,或者就在馬路上走走,臉上那道傷都會突然裂開,流血,發痛。原來這道傷並沒有好,只是隱匿在皮膚下,關鍵時刻總要作祟。有一天夜裡,我下班回家,路遇有人在打劫,被劫的是一個女孩,她高聲向我求救,我衝上去,三拳兩腳將劫匪打跑。然後我護送女孩回家。當我騎車重新向家裡趕去時,忽見路邊的樹蔭裡有個黑影,嘴裡在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