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點,我立即興奮得無法自持,幾乎是不由自主,就向着她的方向,悄悄地跟隨。我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如同一個特務,跟蹤着某個重要的目標。果然,女人站在桑林中央,脫下了溼漉漉的衣服,從地上的一個蛇皮袋裡,摸出乾淨的衣服換起來。當她全身赤果果地呈現在我前面時,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差點讓一聲驚叫溜了出來。
再沒有比這個時刻,更嚴峻地考驗着我。在這片僻靜的桑林裡,一個女人在不遠處換衣服。我離她不過就是二十米。我感覺到自己,快要撐不住,全身緊繃,積滿了衝動的力量。我是一個男人,近三個月遠離妻子,慾望早已處於壓抑的極限。雖然一直以來憑藉着意志力,沒有學某些同事上集鎮暗渡陳倉,聊解燃眉之急,可內心裡,無時無刻不在祈望着,有一次淋漓的噴發。眼下這個女人,她的動作,她的身姿,早已點燃了我內心的烈火,我的手在顫抖,渴望着去抱住她。我的腿在痙攣,只想如野兔般竄出去。
我拼命地控制着,終於,我弄出的一些聲響,還是把她給驚動了。
“誰?”女人朝着我的方向,喝問了一聲。她飛快地穿好衣褲,站在那裡,從容地望着我這邊。沒有一點驚慌,沒有一點要受人進攻的疑慮。此時我纔看清,她,大概有四十五六歲了,圓圓的臉上,帶着太陽留下的痕跡,明顯是位從事耕種的農婦。相比之下,我顯得那麼年輕稚嫩。
被她發現,出乎我的意外。我本來溼透的全身,霎時冒出一片雞皮疙瘩。彷彿正在作惡的小偷,終於被人抓住了。我想掉頭跑,不讓她看清我的臉。然而理智又告訴我,一跑反而壞事,也許她會喊叫,也許在這片桑林裡,還有他們這邊的人。一旦他們把我當成流氓,我的處境一定不妙……最終,我乖乖地,從桑葉後探出身,不好意思地向她微笑。
可以想象,我有多麼尷尬。我不敢走過去,只是裝得若無其事,一付剛剛纔到,不知所措的樣子。我的手裡拿着釣杆,總算想到了藉口。我指了指池塘,滿臉堆笑地問道:“這位大姐,這個漁塘是你家的嗎?我可以,釣一下鱔魚嗎?”
女人拿着一塊毛巾,一邊慢慢地擦着臉,一邊平靜地看着我。她的目光,明確地告訴我,她知道我剛剛在做什麼。在她嘴角邊,還有一絲嘲諷,好像在說:“別裝了,小夥子,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她並沒有咄咄逼人,只是那麼沉靜地望着我。而在我看來,她洞悉一切的目光,像千萬支箭,穿透了我的身。
“你是……造橋的人吧?”女人指了指工地方向,臉色顯得溫和起來。看我羞澀地點頭,她還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彎下腰,收拾好那堆溼衣服,然後提着東西,就往一個方向走。走了幾步纔回頭,用手一指池塘,嘴裡說着:“這是個野塘,也沒養着魚,你可以隨便釣。”說完轉過身,哼着小調,邁着輕快的步子,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桑林中。
一切都好像平靜了。除了遠處樹上的知了,和近處一些蛐蛐的鳴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任臉上的熱汗冷汗往下掉。我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結果。在我的想象裡,女人一旦遭受偷窺,就會認爲是受了污辱,吃了大虧。可這位女人的表現,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她明明看出了我在跟蹤她,覬覦她,卻絲毫沒有流露出惱怒和羞憤。看來,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女人。也許在她眼裡,我的行爲根本算不了什麼。
喘了一會氣,我站起來想回去。本來事情到這裡,也算結束了。偏偏走了幾步,一個奇怪的念頭又浮上心來。我還是有一點不甘心,琢磨着女人的神態裡,是否有着特別的意味。我想,一個女人,獨自在野外,穿着短庫下水,還大大咧咧在桑林裡放心地換衣服,這說明了什麼?除了說明她膽子大,也許更可以證明,她是一個很“開放”的女人。她看我時的眼神,那麼鎮靜,是否也說明,她久經這種場面的考驗了?只有在這方面異常老練的女人,才能在遭受一個男人偷窺的時候,表現得如此泰然自若。
越想,就越想入非非。我像是突然發現,因爲膽怯,我有可能錯過了一場極好的機會。什麼機會?一場奇遇的機會。而奇遇,對處於目前狀況下的我,不是最大的渴求嗎?
我如夢方醒,不顧一切地,向着女人所走的方向追去。追出桑林,迎面是片開闊的田野。一條小徑通向那邊的村莊。遠遠地,我望見女人,正走在小徑上。她一手挎着盛滿螺絲的竹藍,一手拎着裝了溼衣褲的蛇皮袋,從容地走着,那輕盈扭動的腰肢,結實飽滿的後臀,在我的視野裡如一幅流動的風情畫。我不敢再往前追,但能肯定,她就是前面那個村子裡的人。我隱在一棵桑樹後,久久地留戀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一個籬笆後。
接下來的問題,是我心如亂麻,魂不守舍。當天下午,我在幹活時屢屢出錯,捱了批評。晚上借酒澆愁,苦不堪言。而夜裡睡覺,夢境中竟然出現了她。偏偏夢中的她,與白天的她一樣,只是給了我一種不平常的刺激,卻並沒有讓我一親香澤。醒來後我明白,我沒有真正接觸過她,自然不可能有真實的體驗,連夢也超不出這個界限。
人的情緒,是多麼地奇怪。我明明知道,女人既沒有我妻子年輕,也沒有我妻子漂亮。可是,身處異鄉,與妻遠隔,我的狀況,已經接近飢不擇食的地步。何況這個女人,除了歲數大一點,臉上皮膚黑一點,其他的也是無懈可擊,風韻猶存,楚楚動人。而最重要的還在於,我目擊了她在陽光下的身體,那種衝擊力,超出了對於別的女人的渴望,甚至包括自己的妻子。
一連幾天,我在迷離的狀態裡度過,神思恍惚,無精打采。屈指算算,離允許回家探親的日子,還有一個月。我不敢想象這些日子,將怎麼來堅持。
心煩意亂中,更加渴望與女人的風花雪月。一次又一次的幻想,在心中積下一座慾望的高山。終於,在發燒般煎熬了幾天後,動力產生了。我決定,去尋找這個女人。
所謂動力,完全是一種迷茫的衝動。我並不知道,如何去找到女人。那天夜裡,我獨自離開工棚,藉着一彎月亮朦朧的光,走向那個村子。到了那裡,才發現,自己根本弄不清,女人的家在哪裡。我的尋找,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想要回轉,又是那麼不甘心,只能在村子的小路上亂走。看到有人家的窗口透出光,就悄悄地靠過去,往裡偷看,希望能發生奇蹟,一眼看到女人的笑臉。漸漸已是深夜了,正想離開,突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一條狗來,衝着我狂吠。我嚇得急忙逃跑,卻被什麼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此時正處在一戶人家的門口,響聲驚動了屋裡的人,門開後,一個男人衝了出來,攔在我的面前。
“你是誰?三更半夜在這兒幹什麼?”男人的手裡,抓着一根木棒,對着我嚴峻地發問。看起來,他把我當成賊了。我不是賊,然而我是一個陌生人,夜深人靜,出現在人家門邊,逃避着狗的追蹤,該怎麼向人家解釋呢?
我全身早已流滿了冷汗。而轉眼間,又有幾個村裡人出現在面前,紛紛向我逼問:是哪裡人,到這裡來幹什麼。他們看出我不是本地人,形象不怎麼光明正大,越來越懷疑我是一個流竄的飛賊。我聽出他們的議論,村子裡的人家失過竊。他們的憤怒,很快就體現出來,有人對我推推搡搡,有人上前來想搜我的身。而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無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藉口來。
我不是他們懷疑的賊。但我,卻抱着一個陰暗的目的。這樣的來歷,跟賊並沒有多大區別,如果他們知道了,會比憎恨賊還更厲害地憎恨我。我是外鄉人,在異鄉的一羣村人面前,實在無法隨機應變,找什麼藉口來掩飾。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有道雪亮的手電光照在我臉上,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出現了:“喲,怎麼是你呀?”手電光熄了,藉着月光,我隱約看出,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是她。沒錯,就是她。她出現了,一定是聞聲趕來的。她一開口,立即成了話題的中心,村裡人紛紛問她,是否認識我。“是的,我認識這個人。他是那邊造橋工地上的。只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不是個壞人。”
女人的口氣,總是那麼平緩,帶着成熟,也帶着溫柔。就像那天她對我說話時一樣。而直到此刻,她在我心目中,不再是一個欲的標誌,簡直如同救我於水火的恩人。她的話一出口,我就立即明白,她是有意在保護我。也就在一瞬間,我靈機一動,出口叫了一聲大姐。她應了一聲,然後立即反問我:“是不是,你去雙湖鎮上,回來走錯了路吧?外鄉人到這裡,經常會走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