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主持人又現場採訪了兩個目擊者。一箇中年女人說，她和女兒從這裡路過，忽聽頭頂有人喊叫了一聲，一擡頭，望見酒店高樓的一個窗口有一個人往外探着身，只喊了一句就跳了出來。砰地一下，那人就頭朝下跌在她們前面約五米處。她們嚇壞了，掉轉頭就跑開去。直到一會有警車閃着燈過來，她們纔敢再次走近。那個跳樓者被警察擡進車裡，估計送往醫院去了。
“那麼當時在這條路上，還有其他目擊者嗎？”主持人問道。
中年人旁邊的姑娘搶着回答：“還有一個人，跟我差不多歲數，穿着黑色的連衣裙。她從我們對面走過來的。那個男人跳下來後，就正好砸在她的面前，大概只有兩米左右。”
主持人說：“那很遺憾，這第三個目擊者已經離開這裡，我們也無法聯繫到她。接下來我們到酒店內部去採訪一下。”
鏡頭閃過，已經在酒店大堂裡。主持人面對鏡頭在說：“各位觀衆，現在我們已經到了酒店十二層的大堂裡。剛纔發生的墜樓事件，就是在十二層發生的。我們採訪一下大堂經理焦先生。焦先生，請你講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好嗎？”
焦先生的臉上一片苦惱。他把記者帶到一間包廂裡，指着那個窗口說：“就是在這裡。”
“你是說，那個人就是從這個窗口墜下去的嗎？”
“他是自己跳出去的。”
“自己跳出去的？你能肯定？”
“不是我肯定，是這個包廂裡有八個人在喝酒，他們都看見了。”
“那麼那八個人呢？”
“出事後，他們就都紛紛跑掉了。”
“跑掉了？爲什麼跑掉？”
就在這時旁邊有兩個人出現。其中一個搶進鏡頭說：“剛纔在這裡喝酒的就是我們，其實我們並不是跑掉，是看到他跳樓，就連忙跑下去營救的。現在他已經被警察送去醫院，其他六人都去醫院了，我倆在此留守，作個證明。”
主持人問：“你們認識那個跳樓者嗎？”“怎麼能不認識，他就是這酒店的老闆張百仁呀，是他請我們在此喝酒的……”
正在此時，焦先生走上前來，對主持人耳語了幾句。主持人連忙對着鏡頭說：“觀衆朋友們，有關這次墜樓事件，我們將進行跟蹤報道。稍後再爲您介紹。”隨即節目中斷，改爲廣告了。明擺着是警方發話了，要求電視臺暫緩播送這種採訪。
但節目裡已經確定墜樓者是張百仁。王大平立即給小月發了一條短信，內容是一句話：“老天已經開眼。”
小月立即回了短信：“阿彌陀佛。”
這是他們約定的一種聯繫方式。
接下來王大平上網去瀏覽。在本市的一些論壇上，出現了金東方大酒店有人跳樓的帖子。人們都在驚呼，大酒店的老闆竟在自己的酒店裡跳樓，實在太驚人了。
“請問，他爲什麼要跳樓？有沒有人知道？”有人在問着。
回帖都是調侃，一片烏煙瘴氣。不過王大平還是看出來，有人在罵這個張百仁是死有餘辜，因爲他爲富不仁，幹盡了壞事。
劉珩跳樓事件剛剛平息，又出來個張百仁跳樓。城市裡頓時像掠過一陣不小的風浪，引得人們議論紛紛。那幾天王大平走在街上，或者去餐館吃飯，總是聽到人們在談論，發表各種見解。
五天過去了，有關張百仁跳樓的新聞，在電視裡沒有再出現。只有網上的流言繼續五花八門地飛舞着。王大平很想找表哥朱志林打聽打聽，但又努力按捺住了。沒料到，這天他正在諮詢室裡，表哥卻自己找上來了。朱志林穿着*，和一名助手進了諮詢室。
王大平忙問道：“哥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朱志林揮揮手說：“閒話少說了，你也知道我來的目的。上次那個劉珩跳樓，我們搞不出個說法來，人家家屬很不滿意，差點讓我們下不了臺。這回又有個張百仁跳了樓，跟劉珩一樣邪門。我們部門裡本來有心理學的碩士，但也沒能解開這兩道難題。我想再來求助你一下，看你能不能從跳樓者的心理方面找到答案。”
朱志林要助手將案情陳述一遍。助手介紹，那天張百仁的朋友到他酒店裡吃飯，張百仁當場決定由他請客。在十二層的包廂裡，加上他一共是九個人。酒喝到中途，張百仁的手機響了，他一邊接電話一邊站起來去了走廊裡。一會兒他又從外面回來了。大家招呼他繼續喝酒，然而張百仁坐下來才喝了幾口，忽然從坐位上跳起來，向窗口奔去。當時窗戶正開着，張百仁探出身子，朝着外面喊了一句什麼，正好窗口邊放着一個沙發，他從沙發背上輕易就登上窗，一下子就跳出去了。現場的人甚至都來不及發出呼喊，他已經消失在窗口邊。
就這樣一個剛剛還跟朋友吆五喝六、快活得像神仙一般的老闆，轉眼就跳出樓去，成了下面水泥路上一具摔壞的屍體。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他請客的八個人合謀，共同製造了一場謀殺案，卻又設置成他自己跳樓的假象？”王大平沒聽完就問。
但這個疑問當場被助手否定，說當時包廂裡不僅有他們九個喝酒的人，還有兩名服務員站在門口侍候，親眼見證張百仁完全是自行跳樓的。
朱志林搓着手，焦灼地說道：“他殺的條件是不具備的。我們只能假設他是自殺。但如果一個人真是自殺，肯定事先有些異常的表現，至少他跳樓時總得顯露一些相應的表情，如悲觀厭世，或自恨自怨。但他完全沒有這樣的表情，反而顯得十分開心。有人懷疑，他們喝的酒是不是有假，內中含有甲醇，給人的神經造成傷害。但經過檢驗，他們喝的酒都是正品，各種指標都正常。而且朱志林一向善飲，那天他還只喝了一瓶啤酒，從他的酒量來說只算得上墊底，根本不到醉酒的程度。總之我們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就是找不出他突然跳樓的合理因果。朱志林跳樓看起來是發生了精神問題，但請教了精神病學專家，他們也難有確切的結論，一個人突發精神病，這種病例不乏其人，但幾乎每個病例都要有外在的激發點，患者受到突然性的刺激，比如驚嚇，或者狂喜，由於過於突然才引得神經錯亂。但朱志林顯然沒遇上這種刺激。他只是接了一個電話，到包廂外出去了一下，本來好好的狀態，就在須臾之間變化。”
“那麼，他接的那個電話，是不是對他是一種強烈刺激？”王大平問道。
朱志林搖搖頭。“我們調查過了，電話是他母親打給他的，張百仁給母親買了一個新電視機，母親來電問他該怎麼操作。完全是個比較開心的瑣事，決不會有什麼負面的刺激。”
三個人陷入沉思。朱志林催促道：“大平，你在國外讀了心理學博士，按你的理解，像張百仁這樣的行爲，到底會有幾種引發的可能性呢？”
王大平咂咂嘴說：“按照心理學定義，人類行爲包括潛意識活動、意識活動、表象層行爲。潛意識決定意識活動，但要受意識活動的規範；在意識活動的指導下，生命機體發生表象層行爲，此即意識行爲；在一定條件下，潛意識活動將超越意識，直接導致表象層行爲，此即下意識行爲。因此表象層行爲又分爲意識行爲和下意識行爲……”說到這裡被朱志林打斷了：“啊呀，你不要講那麼多術語了，直接就事論事吧。”王大平笑了笑，表示歉意。“從張百仁的表現來看，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開心樂觀，但潛意識裡可能被某種陰鬱的東西所控制。也許張百仁早就有了自殺的心理基礎，樂觀開朗只是他裝飾出來的假像而已，酒恰恰成了跳樓的誘因，因爲酒能壯膽，酒也能激發人潛意識中的某些因子在瞬間爆發。不過，我還是傾向於張百仁喝酒時，突然間發生了妄想症，外國就有不少這種例子，患者因爲信奉上帝，突然間認爲聽到了上帝的召喚，就急不可待地開窗向着美好的幻景奔去了……”
朱志林和助手聽得屏聲靜氣。好一會他們相互點點頭。朱志林嘆口氣說：“也許你說得有道理，張百仁在飲酒時突發妄想症。除此以外，找不出更恰當的理由了。不管怎樣，自殺這一定性是跑不出了。看來又是第二個劉珩呀。”
助手嘀咕：“爲什麼現在犯精神病的這麼多啊。”朱志林指指王大平，開了句玩笑：“所以我這位兄弟有眼光，開了這個熱門諮詢室，生意很火爆呢。”
朱志林和助手走了。王大平正想關門回家，一個人閃了進來，正是小月。
王大平連忙低聲叮囑：“以後，你不要頻繁地來我這兒，免得引起別人注意。剛纔我表哥他們就在我這兒呢。”小月嗯了一聲說：“我早來過了，看到有警察在，就沒有進來。”
“你來有什麼事？不可以打電話嗎？”王大平問。
自從和小月認識後，王大平就另備了一個手機，小月也是，新手機是專門用於他倆之間通話的。此時小月低聲說：“我來是想告訴你，有人想見見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