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媽媽與惠媽媽匆匆忙忙的往角門那邊走了去,看門的婆子見了沈媽媽,趕緊站了起來堆出一臉笑容:“沈媽媽這是要往哪裡去?”
沈媽媽停住了腳望着她道:“我不出去,只是夫人打發我來問可否見着四小姐出門?”
那婆子想了想回複道:“我今日是輪着白天守門,纔剛到這裡,並沒見着四小姐出去,還得去問問那上夜的王婆子才知道。”
沈媽媽聽了也不說話,轉身就往後走,惠媽媽緊緊跟了上去問道:“王婆子住在哪裡?可要去找她詢問?”
沈媽媽搖頭道:“不必了,我也不知道那王婆子的住處。咱們先到園子裡各處找找,若是找不到四小姐,那肯定已經出去了。”
惠媽媽點了點頭:“沈媽媽這法子好。”
於是兩人分頭行動,每人帶了幾個丫鬟在容家園子裡到處尋了一番,各處都不見秋華的影子,這纔回來向容夫人稟報:“園子裡找不着四小姐,恐怕是已經出去了。”
淑華歡喜得跳了起來,拍着手道:“我便知道她存了要出去的心思,祖母,咱們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好好整治她才行。”
容夫人拍了拍淑華的手道:“你便放心去歇着罷,瞧你這模樣,定然是受了風寒,就別在外邊跑了,趕緊回隨雲苑躺牀上去!”
“我纔不回去呢!”淑華在容夫人身邊扭來扭去,就像那糖人兒一般,粘着容夫人不放:“我非得親眼看着祖父整治那容秋華不可!”容夫人無奈,只得喊了小霜去廚房叫廚娘煮了碗姜燙送過來:“那先喝點熱薑湯,怯寒。”
淑華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眉毛皺到一處:“太難喝了。”伸手便將那個碗推到了一旁:“我身子好得很,纔不是玉華那個病秧子呢!祖母你別擔心我,咱們就一心一意等着祖父回來便是。”
容老爺不多時便回來了,今日朝會無事,他去宗人府府衙轉了一圈,和宗人令、左宗人說了會子話,宗人府本是個清閒處所,根本沒有什麼要處理的公務,三個人閒聊了一回,都覺得這天氣實在寒冷,不如回府裡暖和,於是拱了拱手,帶着隨從各自回家。
回了長寧侯府沒得半刻鐘,就見內院的管事媽媽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老爺,夫人有重要的事兒找你!”
重要的事?容老爺皺着眉頭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容夫人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過年祭祖這些現在都是老大媳婦在管着,她已經完全放手做了甩手掌櫃,還會有什麼事情重要到非和自己商量不可?
“什麼事兒?”容老爺一邊起身往外走,一邊問了句。
“好像是四小姐的事情。”那管事媽媽見老爺開口相詢,很是興奮,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抖了出來:“今日三小姐去找夫人說四小姐可能是在外頭有了人,日日在往外邊跑呢!今日三小姐特地攔住了四小姐,可沒想到四小姐還是出府去了,所以這纔來找夫人,想要老爺夫人好好管束着四小姐。”
“你這婆子在胡謅些什麼!”容老爺聽了這話便有些火冒三丈,淑華怎麼就這樣口沒遮攔,什麼四小姐心上有人了?這話能到處亂說?若是這麼傳出去,秋華的名聲還要不要?他氣得全身都發抖起來,語氣也重了幾分:“三小姐是腦袋糊塗了一頓胡說,你也跟着糊塗了?是不是想要捱上幾十板子過年?”
那管事媽媽唬了一跳,連連搖頭道:“老爺,我也只是聽三小姐說的。”
“她一個小孩子家家,胡言亂語,你也相信?”容老爺忍住心中怒火問道:“角門那裡可派人去問過了?四小姐當真出去了?”
那管事媽媽搖了搖頭道:“現在的那個婆子是守白天的,並未見着四小姐出門,上夜的王婆子已經回家了,不知道她看見了沒有。夫人派了人在容家園子裡尋了一圈,到處不見四小姐,所以疑心她已經出府,夫人讓金媽媽在角門那裡守着,看四小姐什麼時候回來。”
“好好好,問都不問清楚就給秋華定了罪,這也太心急了些!”容老爺氣得一臉通紅,腳下生風般往前邊走:“秋華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即便是有事情要出府,也不是淑華想的那樣!只有心裡存着這齷齪念頭的人,看旁人行事都是這般齷齪,也偏偏只有那糊塗人才會相信!”
容夫人見容老爺一陣風般捲了進來,那胖胖的身子一點也沒有讓他的腳步慢下幾分,心裡知道老爺着急,笑着迎了上去:“老爺,公務就處理完了?”
容老爺冷冷的哼了一聲,坐在了放着軟墊的椅子上,將腳伸了出去把暖爐勾到面前一點點,這才斜了眼睛望向容夫人道:“夫人,你又糊里糊塗的在想什麼?這麼着急將我喊過來,只是爲着秋華出府的事?”
容夫人聽着容老爺的語氣不虞,原先的高興勁頭減了幾分,遲遲艾艾道:“秋華這幾日總是出府,這樣也不太好,想要老爺好好管束她一下。”
淑華坐在下首聽着祖母說的話裡頭明顯底氣不足,心裡不由得惱怒,自己佔着理兒,何必如此說話,好似理虧的是自己一般!望着祖母的神情,彷彿是見了貓的老鼠,更是存了那瞧不起的心思。
“你怎麼便知秋華今日出府了?問都沒有問清,就急急忙忙的給她定罪,還讓那些快嘴的婆子知道了,難道是想鬧得滿城風雨不成?”容老爺嚴厲的盯了下方纔來傳話的管事媽媽,嚇得她跪倒在地趕緊認錯:“老爺,夫人,我也是一時沒留心說溜了嘴兒,絕不會再和別人去說這事了。”
淑華見着自己盤算得好好的事兒竟然被容老爺三言兩語便給撥到了一旁,心中有氣,站起來朝容老爺行了一禮:“祖父,我素來覺得你是最講理之人,可爲何遇着秋華的事兒你便不講理起來?秋華做作爲侯府嫡女,怎麼能時不時便跑出府去,這讓外人知道了難道不會笑話我們長寧侯府沒了規矩?我身爲姐姐,不能不勸阻着她,可她竟然不聽勸阻,執意跑了出去,莫非府外有什麼讓她難以割捨的東西不成?”
“放肆!”聽着淑華話裡暗含着秋華不守規矩,出府是想去私會情郎之意,容老爺勃然大怒,指着淑華便罵了起來:“你以爲秋華和你是一樣的人?原本以爲關了你大半年,也該收了這份心思,沒想到你依舊還是沒有變化,什麼事兒都往那上頭想了去!”
淑華臉色一變,跪倒在地,嗚嗚咽咽道:“祖父,我可是一心爲咱們長寧侯府考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出了這樣的事,那咱們容家以後都不用出門了!”
容老爺聽着淑華哭得厲害,見她跪在那裡,纖細的身子抖了個不停,大堂的門簾沒有放好,有一角勾在門上,兩幅門簾中露出了一絲縫隙,北風從那縫隙裡灌了進來,吹得她的衣裳角都飄了起來,不由得又有幾分心軟,對那惠媽媽道:“去將門簾放下來,把你家小姐扶起來。”
淑華聽了這話心裡歡喜,知道容老爺有些意動,就等着角門那裡金媽媽捉了秋華進來,看她還有什麼話好說。就在惠媽媽走到門簾旁邊的時候,就聽外邊傳來一陣笑語,聽着似乎是大小姐和四小姐的聲音,她掀起簾子往外瞧了瞧,便見春華和秋華帶了丫鬟婆子正笑嘻嘻的往主院大堂走了過來。
“大小姐,四小姐!”惠媽媽有些驚慌失措,四小姐怎麼會和大小姐在一塊呢?不是該私自出府了?莫非是已經回來了不成?秋華笑吟吟的點了下頭,一張小臉粉瑩瑩的,就如春天的花兒一般:“惠媽媽,聽說你和沈媽媽帶着丫鬟到處找我?”
惠媽媽垂了手站在那裡不敢吱聲,將門簾掀起了些,讓春華和秋華進去。兩姐妹走到裡邊向容老爺和容夫人行了禮,春華瞧着地上跪着的淑華,吃驚的問道:“三妹妹,你又犯了什麼錯,竟然跪在這裡?地上這麼冷,小心過了寒氣!”
淑華擡起頭來望着秋華和春華站在那裡,有些發呆,從地上站了起來,哆哆嗦嗦的指着秋華道:“你不是出府去了,怎麼和大姐姐在一起?”
秋華淺淺一笑,偏頭看了看淑華,脣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我什麼時候出府去了?你可曾親眼看見?”
淑華見容老爺盯住了自己,一副怫然不悅的神情,心裡有些慌張:“你分明是出府去了,不過是提早些時間回來了,卻還在這裡嘴硬!沈媽媽和惠媽媽帶着丫鬟在園子裡找了一圈,都沒見着你,你難道還不承認?”
春華在旁邊嗤嗤一笑,對着銀花道:“將那個五福如意結呈給祖父祖母。”
銀花捧出了一個大紅的如意結,上邊有五隻栩栩如生的蝙蝠,裡邊有一個紅色絛子打的“福”字,每隻蝙蝠的之間有一顆金色珠子,與那喜慶的紅色相得益彰。容老爺和容夫人見到這碩大的五福如意結,不由一愣,望向春華道:“這是什麼?”
春華恭恭敬敬的向容老爺容夫人行了一禮:“今年是孫女在家裡過的最後一個除夕,十分難捨祖父祖母,總想留些什麼東西在容家做留念。四妹妹提議說親手做個五福如意結,前日她跟着我母親出去選了材料,這兩日都在幫我編這個如意結。沒想卻被三妹妹誤會了。四妹妹來流朱閣的時候,那守門的丫鬟銀鈴去更衣了,所以並不知道四妹妹在我內室,惠媽媽來問的時候便回了她四妹妹不在流朱閣,實則四妹妹和我從主院請安出來便一直在流朱閣,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都可以做見證。”
秋華微微笑着道:“祖父祖母,《尚書》記載這五福,乃是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這個五福如意結乃是大姐姐對你們的一片敬意,也是她對咱們長寧侯府的祝願,同時還有秋華的一片誠心,還望祖父祖母不要嫌棄!”
“好,好,好!”容老爺聽了這話,心裡頗爲感動,趕緊叫人將那五福如意結掛到大堂之上,擡頭望了望那金珠閃閃,絲絛漫紅,摸着鬍鬚有說不出的高興。低下頭來卻見着淑華嘟着嘴站在那裡,容老爺的圓圓的臉拉長了幾分:“淑華,你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