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你怎麼來隨雲苑找三少奶奶的麻煩了!快跟安柔回碧芳院去罷!”柔和的聲音從外邊傳了過來,屋子裡邊的人都是一愣,轉頭看了過去,賈安柔牽着淑華的手站在了門簾那裡,一張臉兒上邊有着焦急的神色,見了容三爺,走上前來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聽旁人說三爺在隨雲苑吵鬧,妾身特地過來看看,聽着似乎是爲了三少奶奶的銀子。”賈安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三爺,那銀子是三少奶奶的壓箱錢,得的利是自然由她拿着,你便別來這裡摻和了,快回碧芳院去罷。”
賈安柔的手攥着帕子,眼睛斜斜的往門簾處望了過去,方纔她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段時間了,林媽媽在院子門口瞅着容老爺正急急忙忙的往這邊趕,朝她遞了個眼色,她這才慢吞吞的走了進來說話的。她瞟着門簾外邊已經有了個黑影,心中知道容老爺已經到了門口,口裡說得重了幾分:“三爺,你掙多掙少都不打緊,只要你每日在外邊爲容家操勞,有這份心也就行了,何必到三少奶奶這裡拿了銀子去墊鋪子裡的盈利?三少奶奶的銀子是她的,要爲秋華做嫁妝,你也別再打她這筆銀子的主意了,明年好好的打理着鋪子,多賺些錢給容家添財進喜便是了。”
容老爺站在門外已經聽了好半日,賈安柔這話倒也句句在理,不由得微微點頭,這個姨娘還算是知書達理的,竟然能跑到隨雲苑裡邊勸着老三不要胡作非爲,倒也難得。正在想着,就聽後邊腳步聲雜沓,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帶了幾個丫鬟趕了過來,見着容老爺站在門口,行了一禮道:“公公安好。”
隨雲苑的內室更是擁擠了,一屋子的人站着,滿滿登登只插不下腳兒。丫鬟們識趣的走到了外邊,餘下了主子們在裡邊打着嘴仗。大少奶奶從袖袋裡掏出了幾張銀票出來交給容老爺驗看:“公公,這是書娘參股的本錢,上邊錢莊的印記是山陽匯通錢莊,三弟堅持說這本錢是他的,那我倒要問問他,什麼時候他去山陽匯通錢莊存了一筆這麼大的銀子?況且這匯通錢莊取錢還得書孃的私章才能拿到,若是三弟的本錢,怎麼會要書孃的私章?”
容老爺看了看那幾張銀票,臉色也甚是不虞,厲聲呵斥容三爺道:“你這混賬東西!定是今日叫你交賬,你沒有賺到銀子,想到書娘這邊拿了銀子來填窟窿,你可還要不要臉面?不提你有沒有交銀子給書娘,現兒反倒問起書娘要銀子了!”
秋華見祖父和伯孃們都已經趕到,心中這才安穩下來,擠到容老爺身邊,裝出一副驚懼的模樣來,舉起手腕給他看:“父親說若是母親不給他銀子,他便要對我不客氣,祖父,秋華有些害怕。”
容老爺見那雪白的手腕上有幾個清晰的指印,不由得大怒,伸手便朝容三爺臉上招呼了過去,容夫人趕緊攔在中間抓住了容老爺的手,苦苦哀求着:“老爺,屋子裡這麼多人,你可怎麼着也得給毓兒留點臉面罷!”
容老爺瞅了容夫人一眼,恨恨的將手放了下來,望向容三爺沉聲道:“以後不許你再來找書孃的麻煩,若是再讓我知道,定然饒不了你,一頓板子打得你起不了牀!現兒你便去將賬簿子交過來,我倒要看看你今年管了五個鋪子究竟賺了多少銀子!”
轉身撩開門簾走了出去,瞥見賈安柔牽着淑華的手站在外邊,一臉焦急的望向那幅門簾,不由得多看了侄女一眼,心裡想着這個侄女兒也是可惜了,巴巴的貼上來給老三做了貴妾,從她說的話來看,倒還算是個通情達理識大體的。只不過轉念一想,這貴妾的事兒始終如鯁在喉,所以心中剛剛開解了些,又覺得不快,不再看站在外邊的賈安柔和淑華,負着一雙手往外邊走了出去。
容三爺垂着腦袋從裡邊跟着走了出來,見着賈安柔和淑華,臉上有一絲羞愧的神色,賈安柔走上前去一步,攙住他的胳膊,小聲說道:“三爺,何必來這隨雲苑找事呢,沒銀子咱們緊巴着點過年便是了,還指望她能給你銀子不成!”
容夫人此時也走了出來,聽着侄女體貼賢惠,心裡也高興,看着兒子垂頭喪氣那副模樣,又有些心疼,踩着雪走了過來,替他撣了撣衣裳上的雪花末子,唉聲嘆氣着說:“你五個鋪子究竟是賺了還是賠了,怎麼要到你媳婦這裡來拿錢救急了呢!”
見着母親問自己銀子的事情,容三爺心中放鬆了下來,故意耷拉着頭道:“賺還是賺了幾百兩,只是被我花掉了一半多,現兒窟窿填不上了。若是父親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頓好打逃不過了,我是心急纔來問她要銀子,否則請我來隨雲苑我都懶得過來呢。”
容夫人嘆着氣拍了容三爺兩下,咬了咬牙道:“你還短多少?我叫秋桂給你送點過來。”
容三爺歡喜得緊,可臉上卻依然顯出惆悵的模樣來:“哪裡能用母親的銀子呢——短了五百多兩呢,可不是小數目。”
容夫人臉上的肉也顫了顫,她沒想到老三竟然這麼大手大腳,五百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夠莊戶人家好幾年的嚼用了。可是一想着容老爺的家法,她又心疼起兒子來,罷罷罷,就當自己的鋪子今年少賺了五百兩好了。她望着容三爺點了點頭:“你在碧芳院等着,我等會打發秋桂過來。”嘆了一口氣,她又補上了一句:“明年你可再也不能這樣了!”
容三爺見銀子到手,嬉皮笑臉的趕過去,摟着容夫人的肩膀笑得甜蜜:“我知道還是娘最心疼我!”容夫人瞥見他那副無賴模樣,又氣又心疼,骨篤着嘴,甩了袖子便走了出去,容三爺轉臉朝賈安柔笑了笑:“咱們回碧芳院,這事兒總算完了。”
賈安柔心中也有些歡喜,雖說沒能從季書娘手裡摳出銀子來,可畢竟容夫人補上了這個窟窿,自己的銀子算是保住了,否則容三爺還得在她這裡賴上百來兩銀子去填虧空。方纔姨父出來看着自己的神色沒有以前那般不喜,看來自己在裡邊說的話也讓他聽到耳朵裡邊去了,一次兩次的,自然不會改變姨父對自己的印象,可日子久了,不怕他不覺得自己好。總得想想辦法,讓自己變成平妻纔是,否則淑華以後結親還真是不好說,嫡女和庶女的區別實在太大了。
屋子裡邊總算又恢復了平靜,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圍着暖爐烤着手,一邊想着法子安慰季書娘。方纔人多的時候季書娘還算從容,可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她便慪着一心窩子氣沒處出來,眼淚流個不歇。
“書娘,不是做大嫂的想挑撥你,這樣的日子過着也沒滋味,不如和離了罷。”容大奶奶剝了一顆瓜子,嘬起嘴來將那顆白肉叼了起來,在嘴裡嚼了兩下,只覺沒有一點滋味,望着季書娘紅紅的眼圈,心中也是難受。
女人嫁得不對,可得搭上一輩子,瞧着這容家三爺的模樣,也是個扶不上牆的阿斗,不如離了容家,爽爽快快過日子,或者再找個,或者一個人過,總比這般受氣要好。
暖爐裡的火星不住的濺了出來,那幾點暖紅的星子跳到了炭火盆子外邊,微微亮了一下,又倏忽不見。季書娘愣愣的看着那一盆兒炭火,搖了搖頭。她若是和離,容家不會讓她帶走秋華和肚子裡邊的孩子,她一個人住到外邊又有什麼意思?自己若是和離了,對秋華以後議親會很有影響,再說要是自己走了,還不知道後來的那個會怎麼樣對秋華呢。彷彿看到了秋華被人打罵的模樣,季書娘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裳,不行,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離開容家,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隨雲苑裡頭。
見季書娘搖頭,容大奶奶也不說話了,只是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倒是容二奶奶細聲細氣道:“書娘,我知道你記掛着秋華,寧願自己吃苦,可以後萬事要當心,遇着這樣的事情,你便要馬上派人來流朱閣和錦繡園找我們,再怎麼着咱們也不能見你被欺負。”
秋華在旁邊聽得半懂半不懂,伯孃們說的話她也只能模模糊糊知道個大意,她抓住季書孃的手道:“母親,還有我呢,你便放心罷,有什麼事情,秋華都會攔在母親面前的。”
“看看,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都笑了起來,摸了摸秋華的頭髮道:“虧得有了秋華,否則這日子還真難打發。”
“秋華妹妹,你放心,我也會擋在你前面保護你的。”笑聲還沒歇,就聽高祥在一旁大聲的j□j話兒來,他一雙眼睛憤懣的看着門口,捏了捏小拳頭:“秋華妹妹,下次你那父親一進門,我便幫你將他打出去。”
屋子裡的人聽了這話,不約而同望向高祥,看這兒他那認真的小模樣兒,不由得都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