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娘精力很好,讓月媽媽陪着她在容家園子裡轉了一圈,一邊不住的打量着風景,一邊嘖嘖稱讚:“昨晚黑呼呼的什麼也沒看清楚,現在可算是看清楚了,這園子真是美!”
月媽媽見李英娘都在外邊晃了兩個時辰都捨不得回去,勸着她道:“姨娘,時候不早了,該回去吃午飯了。即算姨娘還想出來玩,也得先吃飯歇息會再出來逛也不遲。”
李英娘此時突然象想到了什麼似的,站住身子便往回走:“我們快些回去,三爺還不知道起牀了沒有!你說得對,以後有大把的時間逛園子呢!”
兩人急急忙忙的走回月華居,容三爺卻已經不在了,秋草看了一眼李英娘,目光裡有些躲閃:“碧芳院那邊來人將三爺叫走了。”
竟然上門搶人來了!李英娘坐在牀邊,滿肚子不高興,可實在有些累了,懶得再跑去碧芳院和那賈姨娘鬧騰——再說碧芳院人手那麼多,自己跑過去可是送給她揍的,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月華居好了。
月媽媽見李英娘總算歇了腳,心裡也緩了一口氣,見秋草愣愣的站在一邊,眼神有些遊離,心裡邊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她一把抓住秋草的手,對着李英娘道:“姨娘,我和秋草去廚房那邊幫你拿飯食過來。”
李英娘盤腿坐在軟榻上邊,朝月媽媽擺擺手道:“你們要去做什麼便自己去罷,不用管我了,我可不是那嬌滴滴的人,身子好得很。”
月媽媽將秋草拖出了房間,走到院子裡頭放下了手,一雙眼睛犀利的望向了秋草:“方纔是誰來找三爺的?可和你說了什麼話兒?”
秋草吃了一驚,磕磕巴巴的回答道:“是、是林媽媽過來的,沒……沒說什麼話兒。”
月媽媽逼近了一步,厲聲喝道:“秋草,你是想死不成?你可知夫人多緊張李姨娘肚子裡的孩子?若是李姨娘有半點閃失,我看你也不用活了!縱然許給你金山銀山,你也該有命去花纔是!”
寒風不住的颳着秋草的頭髮,她的褲管兒裹着腳不住的啪啪的響個不停,一個銀錠子出現在她手心裡邊:“媽媽,林媽媽叫我在飯食裡邊放一小包東西進去,等李姨娘出了事以後便要我指證三少奶奶。”
見着秋草將那銀錠子拿了出來,月媽媽一顆心總算是着了地,她將秋草拉到避風的地方,細細的和她說起了道理。三少奶奶很明顯以後是沒得子息了,她還指望着從姨娘們這裡過繼兒子放到名下養着呢,哪有自己折騰這事的道理?若是去指證三少奶奶,老爺可是頭一個不相信的。可如果指證賈姨娘,她可是夫人的親侄女,夫人自然會護着她,到頭來吃虧的還不是下手放藥的?
“你可是家生丫頭,做到十八歲上頭夫人自然會給你配門合適的親事,到時候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可不比現在拿了這錠銀子要強?”月媽媽用手點了點秋草的腦袋道:“這事要是捅出來了,你爹孃還用在容府做事情嗎?你會落個什麼下場,你都想過沒有?”
秋草驚駭的看着月媽媽,連連搖頭:“媽媽,我一時糊塗,見這麼大一個銀錠子,就伸手接了,這可怎麼辦?”
月媽媽想了老半天,眨巴了下眼睛,這才慢悠悠的說道:“不如這樣,你過幾日便去回了賈姨娘,就說李姨娘十分謹慎,飯菜都是我去廚房提回來的,不讓你沾手,沒辦法做手腳。”
秋草點了點頭,戀戀不捨的摸了摸那銀錠子,望了一眼月媽媽,嘆了一口氣,將銀錠子交給了月媽媽:“媽媽,你且先替我保管着,我過幾日再去碧芳院回了話兒。”
賈安柔自從派了林媽媽去月華居收買了秋草以後便日日在等那邊的消息,碧芳院裡每日都派了丫鬟出去在月華居不遠的地方閒逛,只想最先知道月華居里邊的動靜。原本以爲過幾日便能得了信兒,沒想到等了差不多一旬,也不見李姨娘肚子裡邊有事。眼看着日復一日年關將近,自己的難題還沒解決,賈安柔有些坐立不安,喚了林媽媽過來:“你去月華居問問看,究竟怎樣一回事兒?”
林媽媽應了一聲,正準備出去,那邊小丫頭子卻引着秋草進來了。她低頭向賈安柔行了一禮,然後從襖子裡邊摸出了一個銀錠子放在桌子上邊:“李姨娘機警得很,都沒機會下手,最近她都在隨雲苑那邊吃飯去了,秋草沒辦法幫姨娘做成這事兒了。”
賈安柔剛剛想說話,秋草已經撩起簾子飛快的跑了出去,見着她那倉皇的背影,賈安柔用力捶了下美人榻:“真是笨死了,飯食裡邊沒機會,未必茶水裡邊便不能放了?難怪被姨母派去做那賤人的丫鬟,笨手笨腳,頭腦又不靈活,定是不招人待見的。”
林媽媽站在旁邊也是搖頭:“這可難辦,月華居就她和月媽媽兩個人,月媽媽是個膽小的,又是夫人身邊用得老的人了,她是不會幫忙做這事情的,所以我這纔沒去找她。想着秋草年紀小,素日看她也是個喜歡佔小便宜的,這纔給她銀子支使着她去做這事,沒想到卻是不能得手,真真是個沒用的!”
賈安柔心裡煩惱,一張臉白磣磣的沒有血色,坐在那暗處,遠遠望去便和女鬼無異,她伸手撥弄了下鬢邊的頭髮,皺着眉頭道:“這李英娘肚子裡邊的孩子不弄掉,我可真是不甘心!媽媽,快想個法子看看,你是最最有辦法的,全靠你了。”
林媽媽在賈安柔旁邊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伸出手來在炭盆兒上暖了暖:“姨娘,方纔秋草不是說李姨娘去隨雲苑那邊用飯了嗎?飯食上做不了手腳,咱們可以在隨雲苑那地上做手腳,都不用旁人去指證了,剛剛好坐實了隨雲苑那個的罪名。”
賈安柔聽了這話,喜得眉毛都飛到了額角:“媽媽,是什麼好法子,快說來聽聽。”
林媽媽湊了上去在賈安柔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賈安柔一邊聽一邊點頭,笑逐顏開,望了望林媽媽道:“只是要辛苦媽媽了。”
“不打緊,只要能讓姨娘如願以償,我辛苦點不算什麼。”林媽媽望着賈安柔的眼睛露出了一絲慈祥來,姨娘可是她從小奶大的,後來因爲家裡變故留在了賈家,做了姨娘的貼身媽媽。二十多年過去了,她一直和姨娘生活在一起,心底裡邊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只盼望她能事事如意便好。
過了一些日子,還未到寅時,林媽媽便摸着起來,端了一盆水澆在了隨雲苑的大門口,然後一溜小跑回了碧芳院,抱着一牀棉絮在火爐邊打着盹。過了兩個時辰她揉了揉還粘在一處的眼皮兒,掂了腳慢慢的往隨雲苑那邊走了去,她觀察了好幾日,這位李姨娘都辰時去隨雲苑請安的,這會子也該到了。
躲在樹後,林媽媽凍得全身發抖,不時朝自己的一雙手和氣,嘴巴里剛剛呼出的熱氣很快變成白花花的一片,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了起來,但是她依然能看到隨雲苑門口的有冷冷的反光,她潑的那盆水該已經結冰了。
林媽媽跺了跺腳,這李姨娘今日怎麼這個時候還不來請安,害得她貓在這樹後邊,一身都要凍僵了。樹上掉了幾塊白霜,冰得她縮了下脖子,正在吃力的反着手去抖落那些霜花末子,這時就見兩個人影從那邊走了過來。
李英娘昨日睡得比較晚,所以今日起得遲了些,早上起來一看已經是辰時了,趕緊讓月媽媽給自己簡簡單單的梳了個髮髻,連蹦帶跳的衝出了月華居往隨雲苑這邊跑了過來:“三少奶奶該起牀好久了,我可得走快些。”
“姨娘,慢些走,小心腳下!”月媽媽在後邊跟着跑得氣喘吁吁,一面感嘆歲月不饒人,自己老胳膊老腿的跑不動了,一面又羨慕這李姨娘年紀輕,就是能折騰,這兩天在容家園子裡邊跑了個夠,可都沒見她喊半句累。
李英娘站定了身子,回頭笑了笑:“月媽媽,我會等着你的。”已經望到了隨雲苑的大門,她安心了許多,這才放慢了腳步。
“吱呀”的一聲響,隨雲苑的門開了,秋雲在門口探出了身子:“門口怎麼結了一層冰?”看到李英娘正一腳踏了過來,秋雲有些着急,大聲喊道:“姨娘,千萬小心!”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李英娘腳下一滑,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上,就連身邊的月媽媽,因爲扶着她的手,也被帶着摔在了一旁,摸着腿“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
林媽媽在後邊看着李英娘四腳朝天的躺在那裡,咧嘴一笑,心裡想着這事可算做成了,她全身都熱火了起來,也不覺得冷了,只是睜着眼睛往隨雲苑那邊瞅。
秋雲被這意外的變故驚呆了,站在那裡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大聲朝裡邊喊人出來幫忙,自己踏出了一步,小心翼翼的踩在那冰面上,將李英娘扶了起來:“姨娘,你怎麼樣?可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李英娘一隻手撐着冰面兒,一隻手搭着秋雲站了起來,彎腰看了看那層冰,大聲的咒罵了起來:“哪個要死的潑了水在這裡,害得我摔跤!”
林媽媽在那邊看着似乎李英娘已經疼得站不起身子,心中高興,趁着秋雲她們都忙手忙腳顧不上看這邊,一溜小跑回了碧芳院,撩起門簾子便向賈安柔報喜:“姨娘,這事可算成了!真真是菩薩保佑順順當當的,李姨娘沒了孩子,這筆賬還得算到隨雲苑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