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錦宗在肅州作惡多端,禁不得查。所以景和帝派孔慶豐和聶林江到酒泉查案時,蔣錦宗就開始爲自己布退路了。
契丹派人偷入酒泉殺死聶林江,就是爲了斷掉蔣錦宗的退路,逼得他不得不轉投契丹。蔣錦宗偷偷送走了家眷,也一定藏了錢糧。
因爲不管蔣錦宗是想在肅州製造戰亂,好讓他在亂中求生,還是造反,他手裡必須有錢糧,否則他轄制不了兩萬五千禁軍和肅州本地的數萬廂軍。
所以,有藏糧是一定的。
送走父親之後,姜留倒背小手,在屋內轉圈想辦法。
爹爹、裘叔和哥哥他們這麼多人都找不到的錢糧,定不是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姜留從不認爲自己有多聰明,她比旁人多的,只是兩世爲人的經歷,和不同於大周人的眼界。順着他們的思路找不到,那就要試試姜留自己的思路。
狡兔三窟,哥哥說付春朝可能知道蔣錦宗所藏錢財的下落,那麼糧草的下落付春朝大概不知道。
姜留停在窗口,盯着窗外廊檐下盛開的小花兒細細思量。
也想跟着出謀劃策的芹白,頗爲遺憾地道,“如果當初在蔣錦宗活着的時候,撬開他的嘴就好了。”
姜留搖頭,“蔣錦宗在肅州深耕十餘年,爪牙甚多。如果不趁其不備將他除了,必會引起左武衛內耗,大傷筋骨。”
在來肅州城的路上,江凌曾跟姜留說過,現在左武衛兩萬五千禁軍,真心聽命於裘叔、令行禁止的也不過半數。所以父親才請萬歲速調增援,此舉既是爲了禦敵,也是爲了震懾部分心懷二意的左武衛將士。
找錢糧和除掉蔣錦宗、拿回左武衛帥印這之事比起來,當然是名正言順殺掉蔣錦宗並順利奪回帥印更爲重要。這些錢糧便是一時半刻找不到,朝廷勒緊褲腰帶,再送錢糧過來救急。
或許正因如此,父親他們才並未將尋找錢糧當作頭等大事來辦。
但她來了,就要把這件事當作自己頭等大事來辦!姜留抖擻精神吩咐道,“芹青去前院看看瞿倫學在不在,若他得空,請他過來一趟。”
姜留這裡尋人打聽情況時,裘叔與晁兵、黃隸和戚昌耀等人正在帥帳裡,商議怎麼分兵擊退契丹軍,而一夜奔馳的江凌,則到了邊城南城門外。
江凌進城後,正在巡視城牆防務的江熹景快步迎上前,壓低聲音急切道,“表弟可算回來了!契丹軍已在十里外,探馬查看得知他們攜帶了十架投石器和大量攀牆梯,看架勢是打算強攻。敵軍六千咱們只有四千,我打算打頭陣……”
江凌跳下戰馬,壓低聲音道,“表哥,咱們回營再議。”
“對,對,回營,袁江軍還等着呢。”江熹景拉着表弟回營,去見鎮守邊城的左武衛正四品忠武將軍袁衛東。
袁衛東熱切地望着江凌問道,“凌生,軍師可有退敵良策,給咱們增兵幾千?”
趕了一夜的路,江凌的嗓音更加沙啞了,“契丹軍全線壓上,溫肅吃緊,樂涫城外亦有上萬敵軍,左驍衛六千將士半月急行軍剛剛趕到……”
袁衛東跳起來,吼道,“他們處處都吃緊,咱們就不吃緊了?咱們城外有六千契丹軍是來玩的?他們是親生的,咱們他孃的就是小妾奶大的?若不增兵,咱們弟兄們打光了,誰他孃的守城,誰他孃的保護城中父老?誰他孃的……”
吼得臉紅脖子粗的袁衛東停住,喘了會兒粗氣才放低音量道,“某知道軍師剛接手左武衛,可也不能不管咱們吧?別的不說,任老將軍的屍骨還在城外埋着呢。老子就是死,
也不能讓契丹的馬蹄從老將軍的墳上踏過去!”
等他情緒稍稍穩定,江凌才道,“伯父,小侄有一計……”
“報——”契丹探馬揚聲入帥帳,跪地行禮,“報將軍,邊城南面揚起了煙塵!”
留着絡腮鬍的耶律光德起身,邁虎步走出大帳,向邊城方向張望,果然見邊城升騰起了滾滾煙霧。
“將軍,您看這是……”契丹衆副將心中不安。
身材魁梧的耶律光德盯着煙霧,今日無風,能揚起這麼大陣煙塵的,必是……
“報——”又有探馬騎馬趕來,跳下馬跪地道,“報將軍!周軍援兵已至,來的是騎兵,看揚塵應不下兩千。”
嘶——
契丹衆將倒吸了一口冷氣,耶律光德沉着臉率衆回帳商議對策。年逾半百的謀士耶律格日低聲道,“將軍,莫非是咱們這邊走漏了消息?”
“有道理!如果不是走漏了消息,周軍該先去增援溫肅和樂涫纔對!”營中另一副將急切道。
肅州下轄六縣,其中樂涫、溫肅和邊城三縣與契丹接壤。上個月,契丹就派數萬兵馬逼近溫肅,想與蔣錦宗裡應外合,擒姜楓逼迫大周皇帝割地賠糧。誰知蔣錦宗那廢物竟被姜楓一劍斬了,契丹不得不將計就計,讓溫肅和樂涫那邊的兵將佯攻,牽扯住周軍主力,再由契丹大將耶律光德率軍,拿下週軍防守最弱的邊城。
此番耶律光德前來,並未打出帥旗,就是爲了趁周軍不備偷城。
這本是一條妙計,但如今看來……
耶律格日繼續又道,“將軍,裘淨那老匹夫詭計多端, 咱們不得不防。”
耶律光德煩躁地皺起眉頭,“撤回先鋒軍,今日先不攻城,再探再報。”
“是!”衆將響亮應下,心中無不鬆了一口氣。
十六年前,契丹軍和任安寒、裘淨率領的左武衛血戰一載,死傷慘重。雖然現在的左武衛已大不如前,但裘淨已重掌左武衛,他們不得不倍加小心,決不能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轍。
“報——”
探馬進帥營,朗聲道,“報將軍,契丹先鋒軍後退五里,已開始埋鍋造飯。”
袁衛東緊繃的神經稍鬆,“再探再報。”
“是!”
待探馬退下後,江熹景喜出望外,袁衛東看向一旁冷靜沉着的任凌生,有些汗顏,“賢侄果然神機妙算。”
在肅州大營中接到邊城急報,裘叔和江凌便敏銳地覺察到,邊城外這契丹軍來得不簡單。但現如今左武衛捉襟見肘,無法快速派兵增援。
江凌便以項上人頭擔保,立下軍令狀,請軍師派給他百名騎兵,他要用這百名騎兵設計退敵。
百名騎兵,再加上江凌的護衛隊三十餘人被分作兩批。江凌先帶兩人入城,半個時辰後其他人再入城。
契丹軍看到的那升騰起的滾滾煙霧,便是這一百三十名騎兵造出的陣仗。
一百三十人如何造出兩千騎兵的陣仗?
那自然是,每匹馬的馬尾上綁了一大捆樹枝。當這些戰馬散開奔向邊城南城門時,相當於一百三十把大掃帚掃街,造出兩千騎兵的陣仗完全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