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姜老夫人調轉矛頭,對準了喪偶四個月的小兒子,“大丫頭年紀小,你年紀可不小了!娘得再給你娶房媳婦回來,收收你的心!“
姜大爺立刻點頭,“母親所言甚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們兄弟三人,只有二弟還沒兒子,姜大爺替他着急。
姜二爺自有對策,“大哥兒子多,看哪個不順眼過繼到小弟名下便是。”
姜大爺比姜二爺大八歲,如今已有三子兩女,對比起沒兒子的姜二爺,確實擔得起一個“多”字。
不過就算大哥兒子多,也沒有給才二十六歲的二弟過繼兒子的道理!姜大爺瞪眼,姜老夫人再賞爆栗子,“你是無用還是無能,自己能生做什麼搶你哥的兒子!”
姜二爺向來嬌生慣養,麪皮嫩得很。他捂住被老孃彈地紅賽晚霞的額頭,擡眼可憐兮兮道,“兒無用也無能,所以娘和大哥不要再用兒了,可好?兒聽你們的話,已經娶過一回了。”
他和亡妻王氏脾氣秉性處處不合,成親十年,姜二爺覺得在她那受的氣,排排站的話,能從京城排到雁門關!王氏教出來的女兒姜慕燕,也跟他這當爹的處處不合。得虧祖母姜太夫人有先見之明,否了王氏的提議,指了趙青菱給六丫頭當乳母,否則他的兩個閨女,就沒一個貼心的!
現在貼心的那個小胖丫頭,躺在牀上動不了了。想到這裡,姜二爺越發覺得自己可憐了。
兒子這眼神這模樣,立刻引得姜老夫人心疼了。她拉下兒子的手,給他輕揉額頭,“這事兒怪娘,娘再……”
“兒不要!兒現在就想好好孝敬娘,幫大哥分憂解勞,再養好兩個女兒。娘讓兒帶着兩個丫頭去莊子吧?”姜二爺晃着母親的衣袖,苦苦哀求。娶妻還不如多納幾房小妾,聽話又貼心!
姜大爺也曉得二弟怕什麼,他怕自己和母親爲了姜家,再給他結一門不稱心的親。所以他才這麼着急出府吧?姜大爺不忍心了,“娘,讓二弟去吧。這幾年府裡事多,他幫着裡外操持,也許久未出城散心了。”
姜二爺聽了,頓時笑顏如花,“這次小弟帶着兩個丫頭先去,待我們回來,大哥就帶着娘和大嫂去,到時府裡交給我,你們放心!”
交給你哪個能放心!姜老夫人和姜大爺同時嘆氣。
二弟興高采烈地走了,姜大爺見老母親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勸道,“二弟越發懂事了,娘該高興纔是。六丫頭的病,兒會託人請太醫,您這幾日不舒坦,正好一併請太醫診脈。”
若是前幾年,丈夫還在刑部當差,兒子也還在禮部衙門做事,請太醫對姜家來說不算個事,但現在丈夫去了,兒子的官也丟了,再請太醫卻難比登天。姜老夫人搖頭,“請太醫的事,咱們不成還有王家。讓你媳婦去西院看看六丫頭,帶着三丫頭打點出府的行禮,他們這一去,怕是要住些日子。”
孫女倒還好,姜老夫人主要擔心兒子在外邊住得不習慣,受了委屈。
“是,兒也去前院看看,免得二弟粗心忘事。”爲了這個長不大的弟弟,姜大爺自懂事起就操着老父親的心。
待大兒子走後,姜老夫人盯着窗外被炙熱的陽光照得發亮的桂葉看了半晌,才吩咐心腹婆子,“將那四盞燕窩送去西院,叮囑青菱照顧好他們父女。”
劉婆子屈膝應下。老夫人說的那四盞燕窩,是姑奶奶前幾日派人送來孝敬老夫人的,無論色澤還是氣味,都屬燕窩中的極品。
老夫人沒捨得用,現在送去西院雖沒指明給誰,但劉婆子明白,老夫人這是讓三姑娘用燕窩去王家做人情,請王家幫六姑娘請太醫呢。
誰能想到六姑娘大夏天的落個水,就病成這樣呢。劉婆子加快腳步,老夫人待六姑娘的心意,她得快點讓三姑娘明白。
誰知她趕到西院,才知道王香芝已兩手空空去王家送信了……劉婆子不動聲色,放下燕窩回了北院。
東院,姜家大房內。
大夫人陳氏聽說落水丟了魂兒的六丫頭要被送去田莊靜養,剛生出愧疚之心,卻又聽說婆婆將自己惦記數日的燕窩全送去了二房,立刻轉酸了。
她摸着自己粗糙的臉皮,在丈夫身邊小聲嘀咕,“今早妾身帶她去給母親請安,母親看到容兒的臉色那麼差,都未賞下半盞燕窩。六丫頭才幾歲?那麼多她能吃得完……”
姜鬆見妻子大有收不住嘴的架勢,立刻放下筆,長嘆道,“都是爲夫無能,讓夫人和孩子們受苦了。”
陳氏騰地站起來,“這怎能怪老爺呢!”
“不怪爲夫,又能怪誰?”姜鬆自責更深。
當然怪留下這麼大個爛攤子的糊塗公爹啊!若說現在家裡最苦的,還是自己的夫君啊……陳氏心疼丈夫,也顧不得酸那幾盞燕窩了,“妾身這就去西院探望六丫頭!老爺放心,妾身會把事兒辦得妥妥的,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有夫人爲二弟和兩個孩子操持,爲夫最是放心。”姜大爺面帶懇切地看着妻子,“有勞夫人了。”
“都是自家的事兒,這些都是妾身該做的。老爺見了二弟,就跟他說,等三郎從學堂回來就讓他去二叔跟前請罪。”陳氏眼巴巴地看着丈夫,希望他能搖搖頭,說句: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請罪的話。
哪曾想,丈夫卻點了頭,“還是夫人考慮周詳。”
陳氏暗中捶胸頓足,面上還得撐着笑,“老爺,妾身去了。 ”
“夫人辛苦了。”
耳邊少了夫人的嗡嗡聲,姜鬆很快將二弟出府的事理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到前院尋人。誰知他到了前院,二弟卻在躺在大樹下的竹牀上睡得正熟。
姜鬆輕聲問姜猴兒,“二弟昨夜沒睡好?”
豈止是沒睡好,是根本沒睡好不好!姜猴兒肅立垂頭,含糊回話,“二爺爲了六姑娘的事操勞整夜,這纔剛剛睡下。”
二弟長大了,知道心疼女兒了。姜鬆欣慰又心疼,“吩咐下去,莫讓人擾了他歇息,出府的事我自會派人安排妥當。”
姜猴兒送走大爺,回到院中就見剛纔還在酣睡的二爺,此時已枕胳膊翹腿哼小曲了。
姜猴兒嘿嘿笑,“二爺?”
“你去打聽打聽,看三郎那臭小子這幾天幹了什麼混賬事。”姜二爺吩咐道,那臭小子敢欺負他的胖丫頭,真當他這當二叔的是紙老虎不成!
“小的已經打聽好了。”姜猴兒咳嗽一聲剛要開講,守門人又進來報說,李姨娘來了。
姜二爺俊臉一垮,眼睛一閉。姜猴兒立刻會意,二爺連大爺的嘮叨都不想聽,更何況是一個姨娘的,“爺累了正在歇息,誰也不見。”
門外的李姨娘跺腳轉身,撕扯着帕子暗罵定是府外哪個狐狸精把二爺累着了。
她走後,牆角探頭探腦的小丫鬟幸災樂禍地縮回去,跑回小跨院向薛姨娘通風報信。
守門人掃了她的背影一眼,衝着院裡的姜猴兒打了打手勢,姜猴兒會意,湊到姜二爺耳邊嘀嘀咕咕,表情甚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