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氏的話音剛落,外頭就嘈雜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一男一女二人闖了進來。
那小娘子包着頭巾,一見到姜硯之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三大王,我就是醉音,我來投案自首的。阿孃阿孃……”
醉音說着,撲向了漆氏,漆氏嚎啕大哭起來,“傻子啊,傻子啊,你們兩個都走了,爲何又要回來啊?阿孃老了,死了沒有關係,可是你們還小啊!”
醉音搖了搖頭,“阿孃,若是讓你爲了我去死,我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活得像一個人了。”
“我打聽過了,三大王從來都沒有審錯一個案子,他是一個正直的好人!”
姜硯之挺了挺胸膛,得意的看了閔惟秀一眼。
你看啊,本大王的美名,都傳到揚州去啦!
閔惟秀無語的笑了笑,這個傻子!
審案子都審到棺材裡去,還嘚瑟個啥啊!
漆氏見大局已定,擦了擦眼睛,“三大王,我命苦啊!那個姓李的該殺,我只恨自己沒有早些把他殺掉!”
“我之前沒有撒謊,我家中原本就是開封人士,有一青梅竹馬的夫君名叫向朗,我們成親之後不久,夫君就金榜題名,在六部做官。我們夫妻恩愛,很快又生了一兒一女龍鳳雙胎。”
“人人都羨慕我,不缺吃不缺穿,兒女康健,夫妻和睦。可是賊老天哪裡就會讓人一帆風順。”
“那一年三月,我阿孃生了病,我急急忙忙的帶着兩個三歲的孩兒出了城,打算回孃家去。豈料因爲趕車太急,把馬車給磕壞了,我怕孩子受驚,便領着他們去茶寮裡歇一會,等着車伕把馬車修好。”
“期間來了一個賣糖人的阿伯,孩子想吃,我瞧着就在路邊,便讓孩子坐着等我,去買糖人回來,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兩個孩子就不見了。”
“我問那茶寮的人,他們卻推說人太多,沒有注意瞧,只說見到一個老婦人牽着孩子去玩兒了,因爲孩子沒有哭,他們還以爲是孩子阿奶來着。”
閔惟秀聽得揪心,兩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轉眼就不見了,這漆氏心中該有多痛啊!
漆氏說着,摸了摸身旁二人的頭,擦了擦眼淚,“我焦急萬分,到周圍瘋狂的找,都沒有找到。萬般無奈之下,先回了孃家,想要孃家帶人來找,可是我一着急,就忘記了,我阿孃平日裡最疼愛的就是這兩個小輩了。”
“她一着急,一口氣沒有轉過來,就這麼去了。此間痛苦,簡直沒有辦法提。”
“因爲這個事情,我夫君對我心生怨恨,怪我弄丟了兩個孩子,一開始,他還從衙門了請了假,同我一道兒去找。”
漆氏說着,諷刺的笑了笑,“可是啊,這孩子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就是我的命。男人吶,沒有了這個孩子,他只要找一個女人,再甩手十個月,便又有了新的孩子了。”
“他同我找了幾日,便着急自己的前程,同我說,孩子沒有了,咱們再生一對不就好了麼?”
“可是,就算是再生一對,那也不是我原來的孩子了。我一想到,我的孩子,被人賣掉了,不知道要去受什麼苦,我這顆心就像是不停的被人用針扎一般。”
“他不肯去找,我卻不能不去找,我算是看透了,當即便同他和離了。”
“我阿爹同我一道兒,變賣家財,從此四處的尋找兩個孩子。這一找就是十多年。”
“就在去年的時候,我阿爹也沒有了。我十分的絕望,決定不再找了,因爲我便是找到了,也認不出我的孩子了。我最後一次去了那個茶棚,坐的還是我當年坐的那張桌子。”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像是時光倒流一樣,也是來了一個買糖人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在一旁喝茶,趁人不備想要偷孩子。可是那個小娘子命好,及時回來了。我心中激動,便暗地裡跟着那個老婦人。”
“我慢慢的查探,終於發現了他們一夥人,專門從北地騙了孩子,再運到揚州,轉手賣出去。”
漆氏說着,抱起醉音哭了起來,“長得好看的女兒家,便賣去那花街柳巷裡,亦或是賣去給大家做奴婢;男孩兒值錢,便賣去給那些沒有子嗣的人家。”
“我家平兒運氣好,遇到了一副好心的農家人,不但將他養大了,還讓他讀了書認了字;可是我家安兒……被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賣去了翠紅樓。”
“若不是我疏忽大意,我的孩兒,那該是有錦繡前程,又何苦落到今日天地……都怪我啊,都怪我啊,安兒,阿孃對不住你啊!”
那醉音也嚶嚶嚶的哭了起來,“這都是我的命,阿孃,要怪就怪那些可惡的柺子!”
閔惟秀聽得直揪心,難怪這漆氏出自書香門第,手上卻全是傷痕,眼睛也十分的滄桑,她的命實在是太苦了。
那些人的一個惡行,讓漆氏的一輩子都搭進去了。
“後來我知道,他們這一夥人,帶來的孩子,都是委託李中人賣出去的,我一口的開封口音,若是直接問他,他又怎麼可能承認。正好那時候,他家婆娘死了不久,正想續絃,於是我便故意說自己是流民,帶着嫁妝前來投親……”
漆氏說着,“我嫁給李中人之後,是生了死志的,我想着等我找到了兩個孩子,我就去死,不然的話,我也沒有辦法看骯髒的自己。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讓他信任我……”
“我的功夫沒有白費,過了一年之後,那個姓李的終於對我放心了不少,他愛喝酒,一喝酒就吹牛,說他是上枝村一戶人家的大恩人,賣了個秀才種給他們家。”
“我聽他描述,覺得像極了我那夫君,猜想八成就是我家的平兒,便偷偷前去,一瞧,果然便是。可是安兒怎麼都找不到。”
“直到那一天,姓李的要宴客,去翠紅樓尋了一些花娘來勸酒,我瞧着醉音面善,便上了心,旁敲側擊的一個月,纔敢上前同她相認。原本我是打算,拿了錢財,給醉音贖身,然後我們一起回了開封府,重新的好好過日子。”
“可豈料那個姓李的不是人,醉音來我家中的時候,被他給發現了。他先拿了刀,要殺掉我們二人滅口。我想着去院子中摸一把斧子砍死他,可還沒有等我進門,便發現他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了,醉音的手中還拿着菜刀。”
“我從來都沒有那麼冷靜過,醉音是我的孩子啊,她還那麼年輕,我的一輩子已經毀掉了,而她的一輩子纔剛剛開始。於是我便讓她換了衣衫,去上枝村找她哥哥去,讓安兒給她贖身,送她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去。”
“而我,則把沾血衣服燒掉了,自己個拿了菜刀,等着差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