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王,夜深了,你先回去罷。”
閔惟秀將身上藏着的所有好吃的,都掏了出來,肉疼的遞給了姜硯之。
這閔惟丹姐妹二人的事情,說到底是閔家的事情,姜硯之忙活了這麼久,還又同太子鬧不愉快了,總不能讓人家空着手回去吧。
姜硯之笑得眉眼彎彎的,突然小聲嘀咕道:“今日我與阿秀你同騎一馬了呢。”
閔惟秀怕他又說出什麼不正經的話來,一步跳上了臺階,飛快的跑進家門去了。
姜硯之望着閔惟秀的背影,拿起一塊肉乾,輕輕的咬了一口。
路丙瞧得牙疼,提醒道:“三大王,太子殿下那邊,許是會派人前來府上。”
姜硯之收了笑容,“我性子倔,太子當會自己來,走罷。”
路丙點了點頭,撐起了傘,雪花落在傘上,發出輕微的聲音。
武國公府同壽王府佔滿了一陣條街,說是一牆之隔,但是從這家的大門口,走到那家的大門口,也得好一會兒。
姜硯之遠遠的看着前方。
最近他總是想起小時候,他好似天生就不怎麼討喜,總是做錯事情惹官家還有母妃生氣。
每到那個時候,太子都會跪下說,弟弟做錯了事情,都是他這個做長兄的沒有教好。
然後官家就會很高興的誇獎太子,而他犯的錯,再也沒有誰會去計較了。
他總是回想起,那會兒太子給他吃糖,把他放到肩頭的暖意。
他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記性好,好到所有的事情,旁人都記不住了,在他眼中,卻好似昨日才發生過一般。
雪已經有些大了,走在路上嘎吱嘎吱的響,姜硯之領着路丙到了門口,門房立馬來報,“三大王,殿下來了,在您書房等着。”
“知道了。”
路丙有些崇拜的看了姜硯之一眼,與他走得更近了一些。
書房裡燒得暖烘烘的,太子背對着門口,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火旁,就連幾乎同他形影不離的路甲,都遠遠的守在門口。
姜硯之擺了擺手,將路丙也留下了。
“大兄,你來了。”
太子悶悶的應了一聲,“硯之,大兄待你如何?”
姜硯之一愣,太子這個人,說話做事總是磨磨唧唧的,不寒暄幾句,就直入主題,實在是少見。
“很好。”
太子苦笑出聲,“硯之,大兄今日就在馬車之上,你朝我藏身之處看了一眼,顯然是發現了我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大兄,這不過是一個小時,我同閔五都親眼瞧見了,是閔惟青突然衝出來,才被你的馬車撞死了,同你並無多大的干係。”
“沒有干係?”太子突然尖叫出聲,嚇得姜硯之退後了幾步。
像是知道自己有些失態,太子捂住了額頭,“旁人撞到了人了,那是無事,可是我是太子啊!整個大陳的眼睛都盯着我,但凡我做錯了一點事情,那些人就像是野狗發現了屍體一樣,開始進行一場狂歡盛宴。”
“他們渴望着一戰成名,戰勝了平民,算得了什麼勝利,可是駁倒了太子,那才真的是青史留名。”
“那個第一個發現我撞了人的是誰?是張御史,他那個人,猶如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一旦被他纏上了,那不死也得脫層皮。”
“你我乃是一母同胞,看着你能夠優哉遊哉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兄打心底裡羨慕。有的時候,我都在想,若我晚一些出生,不是頭一個,是不是也不用這麼夜不能寐了。”
姜硯之知道,這個時候,太子並不想要他接話。
說起來,他們雖然是兄弟,但是太子從來都沒有向他袒露過心聲,反倒是同東陽郡王,更像是一母同胞。
“你年紀小,又一直都不懂事,不知道現在朝堂的形勢有多麼嚴峻。自打晉王反了之後,阿爹便開始疑神疑鬼起來,對我也越發的嚴苛起來,甚至開始扶持你二哥,想要制衡於我。”
“老二那個人,是最會裝的了,平時一副無慾無求的樣子,實際上心中所圖甚大。阿爹子嗣少,一共只有我們三個兒子,你我是親兄弟,老二原本不敢折騰。”
“可是硯之你……老二若是不想那個位置,他的母親徐德妃,又怎麼可能會特意去交好林娘子呢?林娘子寵冠後宮,以前她是支持我的,但是後來,劉鸞不是因爲那隻貓兒的事情,得罪於她了麼?”
姜硯之一聽,有些汗顏起來。
說起來,他坑哥的次數的確是有點多啊!
就說劉鸞借白貓兒那事,也是他同閔惟秀弄出來的。
太子見了姜硯之的表情,越發的激動起來,“硯之,大兄心裡苦啊。你已經十四歲了,已經當差,不是小孩子了。大兄知道你其實很聰慧,你能不能好好的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朝堂,看看大兄同母妃的處境?”
“咱們乃是一母同胞,你支持我也好,不支持我也好,在旁人心中,我們都是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若是大兄倒了,那你還想當一個閒王?你覺得老二會容忍你?”
“硯之,你好好想想吧。”
“你仔細想想,當年你在宮中,被江嬤嬤扎針,是誰救的你?你被人扔到枯井之中,是誰摸着黑一直找一直找,找到了你?你小時候出痘,連阿孃都說你沒救了,是誰一直堅持着叫太醫救你?”
“你長大之後,喜歡辦案,到處惹是生非,又是誰一直在幫你收拾爛攤子?”
“大兄待你真心實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太子說着,大步流星的朝着門口走去,突然又轉回頭來,“這是大兄第二次同你說這些了,事不過三。另外,你離閔惟秀遠一些吧,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姜硯之一愣,“爲什麼?”
太子怔怔的看了姜硯之一眼,突然鬆了口氣,“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還是一枝必定要枯萎的花。很快,你就知道,大兄說的話,是沒有錯的。”
他說着甩了甩袖子,邁出門去,“路甲,回東宮。”
“一枝必定要枯萎的花?”姜硯之喃喃的重複了一遍。
等回過神來追出去,太子殿下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