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惟秀聽了這話,臉都綠了。明明是一家人,爲什麼你不讓我再拽一刻鐘!
她說那話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起碼又長高了三尺,威武雄壯猶如巨人,若是在戰場上,這氣勢得壓得遼人瑟瑟發抖。
她之前已經竭盡全力去救閔惟思好了麼……可是她低估了他的弱雞程度,對抗一個小娘子,竟然都毫無還手之力!
衆人呆滯了好一會兒,這纔回過神來,幾個衙役有眼力見的將洪珍重新五花大綁了進來,實在不放心,又用那鐵鐐,鎖住了她的手腳,這才鬆了口氣。
“三大王,這個世上真的有鬼麼?”一個年紀輕輕的衙役,白着臉問道。
剛纔大家夥兒可都瞧見了,一陣陰風過來,路丙的手就莫名其妙的破了。
姜硯之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小哥的身後,小哥只覺得他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該不會在他的身後,正站着一隻鬼吧……
他不敢扭頭,嚇得狂奔到了閔惟秀身後:“壯士,救命啊……”
閔惟思聽得哈哈大笑起來,“小五,他叫你壯士!”
那小哥恨不得抱住閔惟秀的大腿,開玩笑,對着那樣的美人,都能一言不合就拍臉,空手就能抓鬼的小娘子不是壯士是什麼!
姜硯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人生寂寞如雪,除了閔五,沒有人有膽子接得住他的幽默,要不說他們是天生一對呢!
“騙你的呢,你身後沒有鬼。”
“洪珍已經被抓了,我要帶我二哥回去看郎中了。你也快些把路丙帶回去包紮一下吧,血都要流乾了。”
路丙淚流滿面,終於有人想到我了。
閔惟秀扶着閔惟思上了馬車,姜硯之還有公務在身,只能留在開封府裡整理卷宗。
“二哥,你爲什麼當時不救洪珍的阿孃呢?我記得年幼的時候,咱們一道兒出門,你見了乞丐都會給他們買饃饃吃。有一次下雪,一個小女孩暈在了雪地裡,你還非要阿福駕了馬車,送她去醫館。”
“我記得小的時候,二哥十分的聰慧,我們明明是一樣大的年紀,二哥能夠背完論語了,我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總感覺……”
閔惟思躺了下來,將頭枕在了閔惟秀身上,因爲脖子受了傷,他說話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那是什麼地方?花茶坊,來來往往的,不是達官貴人,就是衙內紈絝。你知道在那裡,有多少小娘子想盡各種辦法,要進府麼?”
“我當時和姜術一起去的,那個傢伙,比我還心軟,就在這個月上旬,他便給一個賣身葬父的小娘子掏了錢……結果那小娘子非要跟着他家去……她那阿爹根本就沒有死……”
“打那之後,我們瞧見那些賣身的,就心煩,你要是要賣身,去尋人牙子啊,想做奴婢也好,想去做花娘也罷,不是很快就能拿到錢了嗎?說來說去,還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怎麼知道,洪珍的事就是真的呢?”
“就算我們沒有同情心,把錢拿去買玩物,沒有救她阿孃。那我們也沒有虧欠於她,錢是我的,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她窮就有理了,我們富有就是罪過嗎?”
“她憑什麼報仇,還殺了姜術和陳泊。”
“這個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理直氣壯的把別人的東西,都當作是自己的。”
閔惟思說着,嘴角帶着一絲犀利與嘲諷。
閔惟秀莫名的覺得眼角泛酸,她二哥好像在說洪珍,又好像不在說洪珍。
“二哥……”
閔惟思咧了咧嘴,又恢復了之前那懶洋洋的樣子:“人總是會長大,會變的。仲永小時候,不也是神童麼?惟秀你上個月還是螞蟻怕踩死一隻的假淑女呢,這個月不就成了人鬼都打的女壯士麼?”
閔惟秀沉默了好一會兒。
“二哥,我最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阿爹死了,阿孃也死了,大兄也死了。只剩下我和你。”
“我拼命的去求官家,官家不見我。那些以前同我們家交好的人,都像是不見了一樣……我被流放去了雁門關。”
“直到我第一次上戰場,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我才明白,我學過的那些貴女做派,在生死關頭,毫無用處……”
閔惟秀說着,看向了閔惟思,卻瞧見他已經淚流滿面了。
“二哥”,閔惟秀撓了撓腦袋,有一些手足無措,她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若是閔惟思能夠成長起來,說不定來年她的勝算,能夠大一些,一個人力挽狂瀾什麼的實在是太難了。
她重生了這麼久,也就是跟在姜硯之屁股後頭,看着他審案子罷了。
每到午夜夢迴的時候,她就在想,她到時候要用什麼辦法來救阿爹呢,可是想到了天明,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這種毫無用處的答案。
可是她沒有想到,閔惟思竟然哭了。“只是一個夢而已,不能當真。”
閔惟思揉了揉眼睛,再也沒有說話。
直到馬車在武國公府門口停下,閔惟思才輕輕的說道:“不會成真的。”
“有二哥在,不會成真的。”
閔惟思說完了,坐了起來就要下車,閔惟秀趕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二哥,你知道對不對?你知道在我的夢裡……爲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
閔惟思沒有回答。
車外已經傳來了臨安長公主的聲音,“我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快快快,郎中已經等着你了。我聽了開封府來人說你受傷了,嚇得不輕。”
閔惟思撩開簾子,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阿孃,兒子沒事,脖子上這點小傷,還不及您拿藤條抽我抽得疼呢!”
臨安長公主瞪了他一眼:“你惹出這麼多事,待傷好了,看我不抽你。一張嘴就貧,也不知道隨了誰!”
閔惟思跳下了馬車,“我這麼聰明伶利,受小娘子歡迎,當然是隨了阿孃你呀。”
閔惟秀緊了緊拳,也跟着跳了下去。
“天吶!惟秀,你快沐浴更衣去,怎麼這幅打扮,身上還一股子臭味。”
閔惟秀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還穿着在地牢裡喬裝用的破衣衫,頭髮也是亂糟糟的。
擡起袖子一聞……閔惟秀自己都退了好幾步,“阿孃,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