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瑞王爺現在可是裡裡外外一把抓,白天黑日的連軸轉,氣度雖然越發的沉穩起來,但是容顏可也憔悴了不少。
雙鬢上竟是都有了銀絲,整個人都消瘦了好幾圈,身上的蟒袍也跟他父皇一樣,顯得寬大起來。
這位可是文武全才,原本這身姿可是挺拔矯健,肩膀那寬着呢,看着就讓人由不得讚一聲,“好一個威武的男子漢!”
可是現在呢?居然讓人有了弱不禁衣的感覺,這得有多麼的悽慘啊?。
這樣仁孝的皇子,而且還是當目下看着最靠譜的一位皇子,他能對偏心眼子嚴重的親父,毫無怨言的盡孝,那麼對於衷心於他的臣子,想必也不會差到那裡去的。
一時之間,很多騎牆臣子的心思,都免不了的有點活絡了。
這些人的行動都很迅速,生怕逢迎的晚了,在瑞王爺的心目中,排行也靠後,於是,很快這王府的大門口,便是車馬水龍,熙熙攘攘,那叫一個熱鬧。
就連瑞王府門口的那條廣平街,也接連的堵了好幾天,都快成了京城第一景了。
只可惜瑞王府的大門,一直從頭至尾都是緊閉,門口站着的王府管家,態度謙和,但是口中來來去去的就只有一句話:“我家王爺在宮中侍疾,無暇回府,是以概不見客。”
這下好了,上杆子來巴結的人,清一水的吃了閉門羹,好在大家受到的待遇都一樣,半斤八兩之下,誰也不覺得丟人,反倒越發覺得瑞王爺人品貴重,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不得不說,這個招數也用的真不錯。
庚慶帝是病了,還病得不輕,可是他手下的那起子耳目,一個個的都健康的很呢,這種非常時期,壓根不用主子親口下令,那該監視誰就監視誰,最大的頭號目標正是瑞王爺。
有了這些盡忠職守的爪牙,外面京城裡的大小事情,依舊不能瞞過庚慶帝的耳目,大事小事都是心裡有底。
這也就變相的說明了,瑞王爺並沒有藉着皇帝病重的機會,就徹底的孤立自家老子,趁機鞏固自己的羽翼。
他只是做自己本份內的事情,別的事情一概不問,甚至就連東宮裡軟禁的大皇子,都被照顧的很好。
一個人,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是在病中,他也是最脆弱的,而且他還老了,因此更是看重親情和家人,這位大秦皇朝強硬的最高統治人,他也是人,在這件事情上,也一樣的不能免俗。
別的不說,庚慶帝現在最常召見的,一是慶王爺,二就是老廉王,召見了也不是談什麼國家大事,更像是親人小聚,喝喝茶,聽聽曲,聊聊天,追憶下當年年輕時什麼的。
他的身體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漸漸的康復,但是,卻再也達不到往常的狀態了,庚慶帝自己的心裡也清楚得很,自己着身子骨,怕是不中用了。
在這種時刻,前有一心信重的太子造自己的反,後有一直被自己忽視的瑞王爺,毫無死心的在膝下盡孝,庚慶帝的心裡,真是左搖右擺的,拿不定個主意。
這擱在以前,可是壓根不會有的事情,但是現在,偏偏就是這樣的局面,就這樣,在一種詭異的和諧氣氛中,年關就在眼跟前了,庚慶四十二年馬上就要來到。
庚慶帝在大年初一的大朝會上,以爲太后祈福的名頭,大赦天下,下旨羣臣休沐十日,普天同慶。
並於當天,在宮中的仙音殿中,與臣同樂,陪着太后一同看戲,這能被邀請來的都是一品以上的貴胄。
君臣濟濟一堂,聽着對面高臺上的八仙過海,大殿中是歡聲笑語不斷,歌功頌德之音不絕,還真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大好局面。
正在這一派大好的歡樂時刻,突地外面傳來尖銳的呼喊聲,“走水啦,走水啦!護架,護駕!”
這剛開始還只有一兩個人,但很快這呼喊聲便蔓延起來,後面還夾雜了底氣深厚的喊聲:“不要慌,護好仙音殿,火勢沒有蔓延過來,隔得遠着呢,速速派人全力救火,這邊調派禁軍守衛,不要驚了聖駕。”
此時,殿內衆位大人的神色,也都是十分的精彩,有那沉不住氣,膽小的,已經是瑟瑟發抖。
還有那強自硬撐,怕再聖駕前丟怪露醜的,面上雖是如常,但是細看就能發現,這些人良久都不發一言,顯見是唄唬得不輕。
至於老廉王,慶王爺,瑞王爺這些聖上的至親,早就有意無意的護在庚慶帝的四周,特別是剛開始喊走水的時候,瑞王爺那是第一時間,便擋在了自家老子的身前。
這種臨危時刻的反映,顯然又讓庚慶帝的心裡起了別樣滋味,有些東西,他是騙不了人的,比如說,身體的本能。
想到平日裡瑞王爺看向他,總是充滿了敬愛和孺慕之情的眼神,他不由得問自己:“天家到底有沒有親情?”
鎮北侯到底是武將出身,聽着外頭御前侍衛已經分批到達,轉身跪地,向庚慶帝請旨道:“聖上,此刻侍衛已將這裡重重包圍,倒是不用微臣守在這裡,微臣請聖上恩准,讓臣出去尋看一番,看看到底是那裡走水了,火勢如何?回來通稟與您,也好迅速的做出對應之舉。”
庚慶帝本就打算派身邊的太監去看看,見莫老侯爺主動請纓,嘆道:“莫愛卿果真是真英雄,從無畏懼之態,也好,你這就去吧,得常,你跟莫侯爺一起去,到時候他留在那裡全權指揮,你就回來報信。”
馬大總管幾步走到莫老侯爺身邊,齊齊向庚慶帝躬身道:“微臣(老奴)接旨。”兩人這就快步出了大殿。
出了殿門,就見東南邊黑煙滾滾,馬大總管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驚道:“我的皇天菩薩,那邊是東宮啊!是東宮起火啦!”
一想到大皇子在自家主子心目中的地位,也不上雙腿發軟,就要掙扎着往那邊跑去。
誰知道身體不聽自己的指揮,一個踉蹌就撲了出去,要不是一邊的莫老侯爺,眼明手快,身手又矯捷,伸手一把就將他拽住,那這位大總管就要摔個狗吃屎了!
馬大總管站直身子,抓住莫老侯爺就往前奔啊,什麼都顧不上了,這要是大皇子出了什麼事情,這要死的人,可就不是少數,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黴呢!
莫老侯爺被一個老太監扯住,一陣子疾跑,心裡那是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圈子,猜測到底是誰在東宮放的火。
“莫非是瑞王爺?不可能啊,雲清纔跟他說過,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這陣子王爺的表現屬上佳,不管是朝臣還是聖上,對他的表現都很滿意,一片大好形式之下,除非是頭被門夾了,否則,他是不可能會走這麼一招臭棋的。”
莫老侯爺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可能,看着前方的火勢,這麼久了,不但沒有被滅的趨勢,甚至又兇了些,他這頭禁不住也大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都還沒擔心到自家孫女兒莫蓮嬌的身上,只是替前太子擔憂不止。
兩人緊趕慢趕的到了東宮,果不出莫老侯爺所料,走水的地方,不在宮妃住的殿閣,而是太子書房志浩殿。
馬大總管看着沖天的火勢,這樣大的火勢,怕是就算這會能把火滅了,殿裡的人也是燒成灰了。
他這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大張着嘴,一臉絕望的看着火場,嗓子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卻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半點大總管的氣勢皆無,就是一個惶惶然的糟老頭子。
莫老侯爺可比他經事的多,雖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但還是擡手便抓住一個端着水盆的小太監,將眼睛瞪的銅鈴一般,大聲喝問道:“走水那會,誰在志浩殿伺候?有誰是走水後從殿裡逃出來的?”
這小太監,本就嚇得夠嗆,完全都木了,只是憑着本能,在重複着舀水滅火的舉動,這會被哥凶神惡煞的老頭子,揪住咆哮,真當是判官現身,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半響才舉起手指,往莫老侯爺左手邊一指,雙眼一翻白眼,這就支持不住的暈厥了!
“窩囊廢,怪不得是個不帶把的!忒沒用!”莫老侯爺啐了一口唾沫,鬆開雙手,任由這可憐孩子栽在地上,轉身大踏步的往小太監指的地方而去。
那是一個八角亭,外面守着三四個太監,亭子裡面,有宮女,也有太監,大家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一個二個的都是滿臉的黑灰,滿臉的淚痕,這一道黑一道白的,狼狽的不行。
擱在平時,莫老侯爺看了少不了哈哈大笑,可是這會,他看着這些倉惶發抖的一羣人,心裡沉重到了極點,這些人,都是逃不了一個死字。
從踏進東宮,到處都不見大皇子的身影開始,莫老侯爺就知道,因爲這場大火,因爲大皇子這個人,這下子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聖上的雷霆之怒,喪子之痛,不曉得要用多少人的鮮血,才能澆的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