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陽門外,一隊喪葬隊吹吹打打奏着哀樂,擡着棺材被堵在了門外,扶棺的青年和家丁們與守城的官兵據理力爭,眼看着就要動起手來。
原來,官兵們強行要開棺驗屍才肯放行,但扶棺人亦是此家故亡家主的長子斷然不肯,言明棺材中躺着的是其父親,因在回京途中舊疾復發而亡,故急着扶棺回家作法,乃是要讓亡父的亡靈迴歸故里。
若是開棺驗屍,難免打擾到死者英靈,是爲大不敬。那扶棺的青年是個孝子,執意不肯讓官兵們開棺,周圍百姓亦是爲其助威,聲討官府不近人情,是以雙方發生了磨擦,僵持不下。
“吵什麼?朝廷正在通緝前朝反賊,任何人想要進城都必須嚴格搜查,哪管他是活人還是死人。你們若是敢再阻攔官府辦事,一律以反賊處置,即時打入天牢。若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即刻開棺驗明正身,否則休怪王法無情。”
一個身穿盔甲的黑麪彪形大汗持刀而立,威嚴十足的一聲怒吼頓時讓羣情激奮的人羣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誰會爲了不相干的外人家事而與官府敵對,搭上自己的性命呢?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
扶棺的青年一時間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看着虎視眈眈的官兵們和已經被嚇得快要哭出聲來的隨行女眷,只得紅着眼,在官兵們的威逼之下,不情不願地命擡棺人開了棺。
棺中躺着的是一位年過不惑的中年男子,想來剛死去沒兩日,棺中又放置了冰塊鎮屍,倒沒有惡臭,只是一張臉慘白地滲人,看得人毛骨悚然。
那彪形大汗仔細看了幾眼,確認棺中之人並非主上吩咐要找的人,當即有些失望,但爲了穩妥起見,他還是拿着刀柄對着棺材敲敲打打,以此查探棺材是否被人動過手腳,有否夾層藏人的可能。
扶棺的青年怒目齜牙,親眼看着父親的屍首被人如此對待簡直痛心疾首,正當想要上前與那將領理論,突見一個士兵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附耳在那彪形大汗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人猛地變了臉色,吩咐了一句“放行”,便急匆匆地帶着一隊人馬走了。
送葬隊順利進了城,正陽門外的秩序亦恢復了正常,官兵們依然神色嚴謹地盤盤每一個進出城的人,不敢有絲毫懈怠。
此時天未大亮,京中百姓大多尚未出街,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又因忌諱白事不吉利,紛紛避讓行走,是以送葬隊伍一路通行無阻,很快便消失在守城官兵們的視野裡。
當送葬隊拐進了一條行跡偏僻的小巷中時,突然停了下來。
看着突然停下的幾個擡棺人,青年孝子大爲吃驚,愕然道:“你們停下來做什麼?還沒到呢,快些繼續擡,我可是付過你們銀子的,莫非是想坐地起價?”
那幾人絲毫不理他的話,攔着他和衆家丁不讓靠近棺材,其中兩人更是視若無人地將剛纔蓋上的棺門又重新打開,把死屍從棺材裡抱出來,然後變戲法似的從死屍寬大的衣袖裡拿出了鐵鑿,鑽進棺材裡開始撬起裡頭的底板來。
“喂……你們想幹什麼?天啊,天啊……簡直是目無法紀了,爹啊,爹,你沒事吧,兒子對不起你啊……”
青年孝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些從半道上請來的擡棺人一氣呵成地爲所欲爲,對着躺在地上的父親遺體簡直欲哭無淚,他這
是招誰惹誰了?
那些人武功高強,青年孝子和家丁們根本奈何不得,幾個家丁均被打趴在地,轎中的女眷們更是嚇得渾身發抖,而他也被人捏着脖子不敢呼聲求救。
過了好一會,棺材底板被人掀了起來,從棺材裡頭猛然又爬出了一個大活人,嚇得青年孝子和一衆家丁們面如土色,完全看傻了眼。
這是怎麼回事?棺材怎麼變成兩層的了?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不會真的是前朝反賊,一會要殺人滅口吧?
從棺材裡被人扶出來的青年男子臉色有些蒼白,雖穿着粗布麻衣,但仍難掩其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尋常之人。
“主子,您沒事吧?”
那幾位扶棺人一邊脫下身上的白色喪服,一邊換上普通的行裝,護着他們的主子往外走。
“無事,即刻趕往目的地,免得追兵趕來。”
男子掩脣咳嗽了兩聲,遂又轉頭對青年孝子笑道:“今日之事實非得已,打擾到令尊英魂在下十分抱歉,他日有緣定當登門道謝。”
他的手下聽令立刻將女眷們趕下了馬車,鵲佔鳩巢,飛快駕起馬車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青年孝子和一衆家丁女眷在風中凌亂,半晌回不過神來。
直到看到手中那塊沉甸甸的令牌,回想起其中一位擡棺人上馬車前在自己耳邊說的話,青年孝子突然“啊……”地大叫了一聲,滿臉震驚之色。
那人上車前對他說的是:“閣下今日護駕有功,日後可憑着這塊令牌前去太子府上領賞……”
“護駕有功……太子府……”
青年孝子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莫非適才那位“主子”就是謠傳已遇刺身亡,久無音訊的太子殿下?
這個想法一冒出,他登時打了個激靈,火速將令牌揣進了懷中,對着馬車離去的方向伏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讓家丁們收拾好一切,裝作若無其事地指揮大家加緊前行。
在場衆人皆是面面相覷,至今雲裡霧裡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主子吩咐了不得聲張,他們便乖乖地閉了嘴,依囑而行。
急疾的馬車像飛馳的流星般穿行在京都的道路上,並且靈巧地避過了幾個查崗的巡防點,很快來到了平王府,迅速隱身其中,消失在茫茫晨光裡。
此時此刻,東城門下,席梟一行人依然與守城官兵們浴血奮戰。
雙方彼此心知肚明,這是一場“你死我亡”的爭鬥,若是被對方得逞了,形勢便對失敗的一方異常不利,只能豁出命去爭取勝利。
隨着正陽門援兵的到來,席梟等人已漸入弱勢,勉強尚能再抵擋一陣,若是救兵不能及時趕到,恐怕就得被對方生擒了。
眼下席梟擔心的並非自身的安危,而是太子能否順利進城。此次兵行險着,聲東擊西,也不知能不能成。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片血光飛舞中,遠處傳來了一陣飛馳的馬蹄聲,聽來人數衆多,也不知是敵是友,隨着人馬漸近,驀然又傳來了沖天的廝殺聲。
見此,滿身血污看不清臉色的席梟,不由眼放光芒,必定是容延依計趕到了,想來太子一行人已安全到達了平王府。
驚喜之餘,席梟等人更是鬥志滿滿,肅王和
高家即便拿下了他們也不怕,只要太子安全,一切尚有轉圜餘地。
回京之前,席梟和太子便與容延及老平王商定了裡應外合之計,肅王和高家本事是大手段是強,可容延和老平王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容延手握天機閣,掌管着天下情報,誰的耳目又能快過他呢?
對方顯然也聽到遠處的廝殺聲,明白所來是敵非友,下手更是狠辣。他們受令本欲活捉太子和席梟,可如今情況不妙,只能採取另一備案,趕盡殺絕不留活口。
容延帶來的是訓練有素的容家精兵,與今日守城的巡兵營實力不相上下,兩隊人馬在前方亦是殺得昏天暗地,聽到動靜的附近人家個個嚇得門窗緊閉,不敢出行,唯恐惹禍上身。
他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何事,只聽說是朝廷在捉拿要犯,方圓幾裡都已拉起了警戒,旁人不得靠近半步,否則將以亂黨之名誅殺。
混戰中,一匹罕見的黑色汗血寶馬突圍而出,馬背上揮劍斬殺之人,正是“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的容氏延郎,他策馬揮劍努力向席梟靠近。
席梟遠遠與其對視一眼,知曉其意,時機已到,不可戀戰,遂使出雷霆之勢,一把長刀橫掃千軍,一路過關斬將地殺至容延身旁。
一個漂亮的飛身,席梟踏馬而上,穩穩地落到了容延的馬背上,四周侍衛見狀,迅速爲二人掩護,擋住追兵,好讓他們順利逃脫。
“快,快攔下那二人,他們要是跑了,你們也活不成,甭管其他攔路的,統統給老子格殺勿論。”
敵方將領一見形勢不對,當即殺紅了眼,立馬號召衆兵前去圍堵席梟和容延,新的一輪混戰廝殺隨即又起。
一片兵荒馬亂中,衆人只見容延的寶馬仰天長嘶一聲,四蹄高高揚起,竟是從大家的頭頂飛躍而過,像道黑色的閃電,飛一般地衝出了人羣。
此馬速度與耐力驚人,非一般馬兒可比,很快就將身後的追兵拉開了一段距離,兼之有守衛在後斷後攔截追兵,對方就算再窮追不捨,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趕上他們。
方都尉見席梟與容延竟棄一直被保護着的那名蒙面男子而去,頓覺事情有異,一面派人前去追趕攔截,一面讓人將後者捉了來,掀帽一看卻是大驚失色。
果然,那名蒙面男子並非太子,而是一張陌生的臉孔,這才知是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計,或許太子早就在其他城門“登堂入室”了。
方都尉暗叫一聲“不好”,心知大事不妙,立刻策馬回城,急急向肅王府飛奔而去,務必將消息速速稟報肅王得知。
席梟和容延雖暫時甩開了身後的追兵,但這一路前行卻是十分不易。後有追兵,前有攔路虎,且殺且進,舉步維艱。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前去平王府與太子匯合,可現在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眼見追兵將至,若是前後都被圍堵沒了退路,想要脫困實屬不易。
正當容延和席梟與敵軍糾纏之時,聞訊得知事敗的肅王早已怒不可遏,由高慕恆親自領兵,帶着呂江一衆狗腿子包圍了聶府,手持賢妃懿旨,不由分說地將聶含璋和席老夫人,以及聶家一干人等全部請進了皇宮“做客”。
儘管席梟等人事先已顧慮到家人安危,也派了容銘暗中保護,可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一番纏鬥之下,人最終還是被帶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