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冊子絕對不可以現在被父皇知道!”太子看完了李劭卿隨戰報一同寄來的密信之後,斬釘截鐵地對陳科道:“你告訴昭平伯,讓他將原件交給我,我找人僞造一份贗品,將贗品交給曹德彰。”
九公主疑惑道:“爲什麼現在不可以被父皇知道?那冊子上記載的,必定都是曹黨官員,正好藉此機會讓他們一網打盡。”
太子對九公主解釋道:“我們還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不能貿然出手,曹德彰在朝中經營了這麼多年,枝繁葉茂,根基極深,若不能將他和整個曹黨一擊而亡,他必定會捲土重來,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九公主皺着眉想了一會,恍然點頭,對陳科道:“就按太子哥哥的意思辦,讓李劭卿回長安後,先來拜見太子。”
陳科猶豫道:“先來拜見太子……恐怕爵爺做不到。”
太子微笑了一下:“這件事我自有辦法,你轉告昭平伯,讓他將金銀冊保護好,到長安之後交給我就是了。”
九公主忽然對太子道:“這份金銀冊的消息,是否需要放出去?”
太子想了想:“你的意思是?”
九公主道:“將這個消息放出去,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說完,還怯怯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微微一笑,鼓勵道:“繼續說。”
九公主深吸了一口氣,又想了一會,道:“如果消息沒有被放出去,那麼李劭卿將金銀冊交給曹德彰之後,曹德彰必然會把這件事瞞下來,當做從來沒有這樣東西,來日即便是我們要用金銀冊致曹黨於死地,這份突然冒出來的金銀冊的真實性必然會遭到懷疑,不如將這個消息放出去,讓父皇知道並且相信這個冊子真的存在,那曹德彰必然不敢隱瞞,或許還會另造一份假的冊子交給父皇。”
“然後,我們再放出去另一個消息,說曹德彰交給陛下的那份金銀冊是假的,真的冊子到底在哪,誰都說不清,讓父皇對他和他遞上去的金銀冊產生懷疑,這樣來日真品現世就不會有人再懷疑。”
她說着,又去看太子的表情:“太子哥哥以爲如何?”
太子很乾脆地讚道:“好計謀!阿九真讓人刮目相看。”
九公主不好意思地微笑:“哥哥謬讚了。”
太子又對陳科道:“公主的意思,你都記下了?”
陳科點頭道:“記下了,此事且交給屬下,屬下必定不負殿下厚望。”
太子滿意的“嗯”了一聲:“辛苦你,退下吧。”
然而陳科卻依然杵在那,還露出了一臉爲難的表情。
太子奇道:“還有事?”
陳科咳了一聲:“爵爺還有一封信……要交給公主殿下,還特意囑咐過屬下,不能讓太子殿下知道。”
太子挑起一邊的眉毛,顧不上過問那封信,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陳科道:“他既然如此囑咐你,你爲何還要當着我的面提起這封信來?”
陳科對太子抱拳低頭:“屬下效忠的是殿下,而非昭平伯。”
太子笑了起來,慢慢點頭:“好。”頓了頓,又道:“既然是給公主的信,那你交給公主便是了,昭平伯不願我知道,那我就當做不知道。”
陳科這才從胸膛前掏出一個食指粗的紙捲來,雙手奉給九公主:“爵爺說,如果能看到公主的回信,那就再好不過了。”
太子向旁邊的書案處擡手一指,笑道:“來,紙筆都有,需要我親自給你磨墨嗎?”
九公主早就紅了一張臉,窘迫地接過紙捲來:“哥哥這是在取笑我嗎?”
太子趕緊擺手道:“哪裡哪裡,我只是告訴你此處就有紙筆,可以寫回信罷了。”
九公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躲到一邊看信去了。
太子笑眯眯地看着九公主緋紅的側臉,轉過頭來,表情一變,異常嚴肅地對陳科道:“你找個機會告訴昭平伯,他心裡求的那件事,倘若我不點頭,那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陳科不知道昭平伯求的是什麼事,更不知道太子說的是什麼事,但看他如此嚴肅的神情,想必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趕緊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
九公主到底沒有給李劭卿回信,陳科在長安盤桓了三五日,啓程前去廣西的時候,李劭卿那邊已經打下了整個廣西,寫了一封大捷的戰報送回長安。
彼時距離新年,只剩兩天。
皇帝龍顏大悅,慷慨地賜了一個侯爵之位給李劭卿,是爲昭平侯,再連上他父親威遠候李思從,一門李氏兩位侯,一時間炙手可熱,李家儼然已經成了第二個杭家。
“杭家的前車之鑑就擺在你眼前,劭卿,你回長安後,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自己好好掂量,”杭子茂道:“巔峰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懸崖。”
李劭卿手裡玩着一個苗銀的鐲子,狀似痛苦地用手撐住額頭:“怎麼辦,我回長安後還想再幹一件攀權附貴的事。”
杭子茂看着他手裡的鐲子,似乎預料到什麼,皺眉問道:“攀權附貴?多大的權貴?”
“特別大,天下沒有比她更大的權貴了,”李劭卿直起身子,無比嚴肅,無比鄭重道:“我要去向陛下提親,求娶當今聖上膝下九女文譽公主,就算這是件跳懸崖的事情,我也要去幹。”
這個答案正中杭子茂的下懷,他哈哈笑了起來:“不急不急哈,這個事麼,估計你回長安之後,陛下會繼續考慮九娘和周維嶽的婚事。”
李劭卿大手一揮:“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周維嶽結下了牢不可破的戰友情誼,他向我保證過,寧願抗旨也不會對不起兄弟。”
杭子茂故意道:“他跟你保證可沒用,到時候聖旨下來,顯然由不得他抗旨。”
李劭卿沉思了一下:“那是個這,回頭呢我先回長安,你和周維嶽留下來處理各項戰後事宜,拖他個把月,等我那邊塵埃落定了,你倆再回長安覆命。”
杭子茂哭笑不得:“爲了讓你娶個妻,折騰我們這麼多人,你覺得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太合適了!”李劭卿梗着脖子道:“與我我帶兵去搶親這件事比起來,折騰折騰你們已經是客氣的了。”
杭子茂道:“那你怎麼知道九娘一定會答應嫁給你?如果她咬死牙不同意,那你折騰我們再多人也沒用。”
李劭卿沾沾自喜道:“不瞞你說,我讓陳科去送戰報的時候,特意委託他給韞玉送了封信,信中明言我回長安後會向陛下上奏求娶,她只有同意和願意兩條路可走,不管選哪一條,這事兒都這麼定了。”
杭子茂哭笑不得:“你說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你還理直氣壯地跟我吵吵,說此生非大家閨秀不娶。”
李劭卿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拍了拍杭子茂的肩,語重心長道:“所以話不要說得太早,你看我現在,腸子悔青又有什麼用,還是得折騰這麼一大圈,來日你要娶妻的時候,一定得記住我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杭子茂默了默,又道:“還有一個問題,你現在可是曹首輔麾下的得力戰將,他能允許你去杭家的女兒爲妻?”
李劭卿志得意滿地仰天笑了一聲:“誰跟你說我是曹首輔麾下的?我現在可是陛下麾下戰將,我是獨立在曹黨之外的人。你當我傻呢,都到這會了還跟曹德彰站在一個隊伍裡,將來曹黨覆亡,那我豈不是死的最慘。”
杭子茂懷疑道:“你可是曹首輔提拔起來的人,能有這麼容易撇清關係?”
李劭卿道:“那又怎麼樣,誠然我是曹德彰提拔起來的人,但現在賞識我,給我封爵的是陛下,我就等於脫離了曹德彰的引薦和中間傳話,直接站在了陛下面前。如果日後我娶了九公主,更是站在了曹黨的對立面上,陛下縱然不看我的往日功績,也要爲九公主考慮考慮。”
杭子茂憤憤道:“原來你娶我們九娘還有這個打算,你想得美,我絕對不會讓我們九娘去政治聯姻的!”
李劭卿愕然:“我哪裡政治聯姻?我只是順便借她的勢一保小命罷了,難道你希望我在陛下清剿曹黨的時候一起被清剿掉?”
杭子茂看着他,故意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希望?”
李劭卿:“……”
杭子茂道:“如果你求娶九娘這件事,讓曹德彰發覺出什麼,從而爲九娘帶來災禍的話,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往曹黨的陣營裡推,免得九娘因此被牽連。”
“你多心了,”李劭卿笑了笑:“從我決定要娶她那一刻起,我就在考慮怎麼樣才能順順利利,平安無事地將她娶到手,曹德彰不會因此發現什麼的,”
他說着,忽然站起身,抽出隨身佩刀在掌心一劃,表情莊重:“我以我李氏一門所有人的榮譽和尊嚴向你立下血誓,絕不會讓任何災禍牽連到她,如果發生不測,我會攬下所有罪名。”
殷虹的血順着刀鋒一滴滴落在桌案上,被燈燭映出一片瀲灩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