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的登基大典舉辦之前,秦致珩依然住在太子東宮裡,每日在博望苑接見朝臣,處理政務。目前整個朝堂主要在忙三件事,追查曹黨、籌備登基以及針對九公主的婚事展開大討論。
作爲新帝最爲看重的長公主,九公主的婚事得到了朝臣的廣泛關注,並且形成了兩個派系,一派認爲九公主身份高貴,與其下嫁朝臣,不如遠嫁草原,好歹是個一國之母,而且還有助於促進大央和鐵勒兩國的友好往來。先前欽天監的占卜結果這時也被扒了出來——早就說過九公主有北方皇后命,現在北方皇帝來求娶皇后了,明明是水到渠成的事,何必非要攔個壩。
另一派則認爲太上皇已經定下了九公主的婚事,欽定駙馬爺昭平侯少年英才還玉樹臨風,哪點配不上娶公主爲妻?而且神聖仙師長清子已經占卜過了,這還會是對妻貴夫榮的模範夫妻。最重要的是身爲大央皇族,天下人的表率,萬萬不能言而無信,就此悔婚,這樣造成的影響太惡劣,而且還容易傷了忠臣李劭卿的心。
嗯,值得說明的一點是,持第二種態度的目前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李劭卿,一個是藺既明,後者還是迫於無奈和昔日情分,不得不與整個文官集團爲敵。
事件中心人物九公主對這件事絲毫不發表任何看法,秦致珩每每與她談及此事,都被她輕輕巧巧地繞了過去,要麼就是一句“臣妹且聽皇兄安排”。秦致珩因而覺得很糟心,並深切後悔早先沒有督促太上皇儘快下旨賜婚,拖拖拖拖到現在,終於拖出事了。
鐵勒那邊的國書是拖不得的,秦致珩給禮部下了旨,讓他們以新帝尚未舉行登基典禮爲由,拒絕了鐵勒使團請求覲見的申請,並且誠懇建議把覲見時間往後推個大半年,等儲君正式即天子位後再行覲見封賞,顯得隆重且正式。
但那日鬆機智地回了信,表示願意瞻仰大央皇帝的即位大典,不介意封賞儀式從簡,畢竟大家都是公誠勤樸的人,不要浪費民脂民膏。
李劭卿覲見新帝,很謹慎地提出了個解決方案一:反正翰林院已經擬好賜婚聖旨只是沒有頒發而已,趁着鐵勒人還沒來,趕緊頒了。
秦致珩表示不可行,畢竟人家已經公開上表了,這時候再下賜婚旨,感覺跟故意說話不算話似的,太影響帝國形象。
李劭卿立刻提出瞭解決方案二:明明白白地告訴那日鬆,公主不僅已經有主了,而且十分不想嫁給他,他這輩子來晚了,下輩子請早。
秦致珩摸着下巴沉吟:“十分不想嫁給他?你聽誰說的?”
李劭卿愕然:“難道公主十分想嫁給他?”
秦致珩慢吞吞道:“那倒沒有……”
李劭卿鬆了口氣:“所以陛下萬萬不可罔顧公主的心意啊。”
秦致珩看了他一眼,道:“但九娘也並沒有說她十分想嫁給你啊。”
李劭卿:“……”
秦致珩嘆了口氣:“所以朕萬萬不可罔顧公主的心意啊。”
李劭卿懷疑道:“陛下曾經親自首肯臣對公主的心意,也曾在太上皇面前爲我二人的婚事推波助瀾,此刻不會是想言而無信吧。”
秦致珩急忙擺手:“君無戲言,朕自然不會言而無信。”
李劭卿道:“那還請陛下儘快下旨。”
秦致珩繼續道:“但朕也曾答應可汗,倘若他正式即位,而九娘又待字閨中的話,朕一定會把妹妹嫁給他的。”
李劭卿頓時有點生氣,而且終於發現了這個領導着實不怎麼靠譜,於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此事事關重大,陛下請三思。”,也不等秦致珩再說什麼,立刻就告退了。
吳衛進來爲皇帝奉茶,與怒氣衝衝的李劭卿擦肩而過,他跟李劭卿問了個安,李劭卿也不理他,重重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吳衛以爲他與新帝產生了分歧,一顆心立刻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茶盞呈到秦致珩案上,低頭退到一邊,找機會觀察他的表情。
秦致珩神態安閒,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害怕什麼,你以爲朕與昭平侯吵起來了?”
吳衛從沒有侍奉過他,摸不清他的心情喜好,也不能準確猜測他現在的情緒狀態,只小心翼翼道:“昭平侯性情狂傲不羈,陛下還請恕他無禮之罪。”
秦致珩慢悠悠地笑了起來,道:“世人皆知他狂傲,可朕瞧着,他在父皇面前,倒是乖順的很。”
吳衛道:“陛下是明主,臣下才敢坦露自己的情緒。”
秦致珩似乎是覺得他這個回答很不錯,贊同地點了一下頭:“沒什麼大事,他想要娶朕的妹妹而已,只是鐵勒的那日鬆可汗也想要娶朕的妹妹,朕奇貨可居,當然得仔仔細細地挑一挑。”
吳衛小心翼翼地與他玩笑:“陛下,奇貨可居可不是褒義詞。”
秦致珩爽朗地笑了起來:“前些天我見了子茂,本來是想問他還願不願意回到薊州去,不怎的就聊到了九娘,子茂告訴我一些事情,讓我覺得很驚訝。”
吳衛問道:“是什麼事情呢?”
“九娘前些年在三屯營的往事,”秦致珩頓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是既然知道了,若不能爲她出口氣,就枉費她喚我這麼多年的兄長。”
吳衛猶豫了一下,又問:“那可汗那邊,該如何交代呢?”
秦致珩道:“那日鬆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知道什麼事是不能強求的。”
吳衛笑道:“那麼昭平侯一定是不聰明的人了。”
秦致珩笑了一聲,道:“他纔是個頂頂聰明人,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並且……從來不試圖魚和熊掌二者兼得,畢竟太貪心的人,結局通常會一無所有。”
吳衛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殿外忽然進來一個內侍,先對秦致珩行了禮,才恭恭敬敬道:“陛下,昭平侯去曲臺殿了。”
秦致珩愣了一下:“曲臺殿?他要去見九娘?”
那內侍道:“奴才不知,只是……侯爺走時表情十分不悅。”
秦致珩笑意深了深,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九娘正在幫着令儀處理宮務吧,那昭平侯跑去曲臺殿又有什麼用呢?”
內侍踟躕道:“那……奴才去把侯爺喚回來?”
秦致珩一揮手:“不用,讓他跑一趟好了。”
李劭卿於是怒氣衝衝地從東宮跑到了曲臺殿,途中還以外臣不得進內宮的名義被攔了兩三次,千辛萬苦地折騰到曲臺殿,結果得知九公主其實人在東宮。
頂頂聰明的昭平侯站在曲臺殿外,只覺得自己的心上簡直北風淒厲,陛下……一起戰鬥的情分呢……當年你在博望苑親口答應我的事,你都忘了嗎!
九公主當然不知道秦致珩擺李劭卿的這一道,她剛剛幫着鍾令儀安排了太上皇的後宮妃們去留,正偷了一點點閒暇與她一起品茶閒談,無法避免地又聊起了她的婚事。
鍾令儀故作憂慮地嘆氣:“皇家的公主,可從來沒有哪一位像你一樣,年過雙十,還待字閨中。”
九公主笑道:“宮裡又不缺我這一口米。”
鍾令儀道:“若是難嫁也就罷了,那日鬆與李劭卿,哪個不是人中龍鳳,你莫不是挑花了眼,才遲遲難以決斷吧?”
九公主抿嘴笑道:“那日鬆一日不至長安,那道賜婚旨就一日無法下達,該着急的人自然會急,你急什麼。”
鍾令儀笑着點了一下頭:“的確,畢竟是兩國之間的事情。”
她話音方落,內侍便進來奏報,說昭平侯求見九公主。
鍾令儀笑意更深了,起身道:“說曹操曹操到,聽說陛下到現在都沒有給昭平侯一個確切回答,想必該急的人已經急死了吧。”
九公主端莊典雅地執杯停在脣邊,眼神明媚地對她微笑:“我偏愛看他急死的樣子。”
鍾令儀掌不住,輕聲笑了起來,帶着殿中宮女內侍躲了出去,李劭卿壓着脾氣進來,看到殿中只剩九公主一人,表情立時就變了,劈頭問道:“你現在究竟是什麼心思,總得叫我知道一下。”
九公主偏着頭看他,笑容狡黠:“你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又怎樣?若我鐵了心不告訴你,你便要去娶別人嗎?”
李劭卿噎了一下,挫敗地嘆了口氣:“那倒不會……”
九公主道:“我不信你不知道皇兄爲什麼遲遲拖着不肯下旨。”
李劭卿走過來,在她對面席地而坐:“我知道。”
九公主點了點頭:“那你還問我的意思做什麼?我的意思就是皇兄的意思。”
“不是這個,”李劭卿伸過手來,攤開停在她面前:“你真是從沒有讓人省過心。”
九公主猶豫了一下,將手擡起來,放在他掌心裡:“那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嗎?”
李劭卿長長舒了口氣,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她手背上,過了一會才擡起頭來:“太上皇還在驪山行宮?”
九公主看着他,眼睛裡笑意越來越濃:“對。”
李劭卿道:“陛下的登基大典還要太上皇出席,如何請動他,陛下心裡有譜了嗎?”
WWW▪ ttκā n▪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