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就跑到沈嬋兒身邊,扶住她,轉身輕聲叫幼柳,幼柳也是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見沈嬋兒醒過來並且自己站了起來,跟李媽的反應差不多。
沈嬋兒撫着額頭,氣息遊離的道:“現在幾更了?”
李媽朝窗外看了看道:“泛白了,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雞鳴了。”
沈嬋兒點點頭,這時幼柳從門外端來一個托盤,放着一碗粥和一碗藥,沈嬋兒皺了皺眉頭,這藥着實是苦,她從小就怕極了吃苦藥。
李媽轉身去拿蜜餞之際,再轉回身只見沈嬋兒已經一仰頭將那碗苦的難以下嚥的藥喝了下去,她趕緊拿着蜜餞過來給她壓一壓舌根的苦味兒,吃了這碗藥,還有一碗安胎藥給她喝,畢竟是孕婦,吃過了治病的藥,一定要用安胎藥。
沈嬋兒也是二話不說就喝了下去,李媽和幼柳正在面面相覷,今兒小姐怎麼這麼幹脆?只聽沈嬋兒輕輕將藥碗放下,起身道。
“洗漱,更衣。”
兩人一愣,大病剛剛好,這是要到哪裡去?還沒等兩人問出口,沈嬋兒已經當先走去臉盆邊,用剛打進來的涼水洗臉,兩人這纔回神,該幹嘛幹嘛。
一邊給她穿衣,李媽一邊問道:“小姐要去哪裡?姑爺不會放人的。”
沈嬋兒只是淡淡的,並沒有說話,李媽知道沈嬋兒現在是拼着一口氣支撐自己,若是泄了這口氣,說不定要病成什麼樣子,沈府今後可能就剩下二小姐和六小姐了,若是六小姐再出點什麼事情……
李媽眼圈發紅,仔仔細細的將沈嬋兒打扮一番,和幼柳站在鏡子後看着鏡子裡的沈嬋兒,都是一片靜默,沒人說話,但是瀰漫在空氣裡悲傷的氣息,卻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沈嬋兒走出門,直接去了門口,門口的侍衛還如昨天一般,橫出劍來攔着他,沈嬋兒慢慢從胸口掏出那方印信,遞到兩人眼前。
兩人先是一愣,緊接着便躬身行禮,沈嬋兒知道,這方印信雖然代表了九親王親臨,但是隻對普遍士兵管用,對別人的貼身親衛卻是沒有用處,若是南榮鋒知道她有這一方印信,恐怕就不會放這兩人看門,很顯然,南榮鋒沒料到她還有這一手。
成功走出大門之後,沈嬋兒留下幼柳看家,帶着李媽直接出了大門,似乎現在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行蹤,雖然沒人阻攔,但人人睜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她這個沈府六小姐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眼瞅着她不怒自威的走出大門去,沒人敢吱聲,但是卻紛紛快速跑開,給各房各院報信去了。
李媽不知道沈嬋兒想要幹什麼去,問她還不說,只能緊張的跟着她,瞅着她一身視死如歸的感覺,心裡緊緊的揪着,擔心她做出什麼傻事情來。
卻沒想到,沈嬋兒乘着馬車一路來到了皇宮,這回李媽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立馬跳下車哭喊着對她道。
“小姐,小姐您不能去啊……老爺夫人已經收押了,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小姐,若是您去求情,肯定會連坐的啊小姐……姑爺也不會讓的啊……”
沈嬋兒現在就像是聽不到任何人的說話一般,只是瞅準了宮門口往裡面走,李媽現在才發現,早上沈嬋兒睜開眼睛以後,只問了一句現在幾更了,再沒說過話。
不管李媽怎麼阻攔,沈嬋兒拿着九親王的印信,還是一路如過無人之境一般,直達皇宮大內。
她跟在大內禁衛的身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皇上的上書房,腳步都沒有拖沓一下,朝着目標直直的走過去。
“九親王。”
忽然聽到禁衛恭敬的行禮聲,沈嬋兒緩緩轉身,看到站在自己不遠處的九親王,他立在金黃色的高牆紅瓦之間,微風吹過,吹動他周身的朝服,將下身的衣襬輕輕吹起,將將露出一隻麒麟金絲包邊朝靴來。
沈嬋兒恍惚看到青山寺後的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他不小心踩住了她的裙角,然後他卻自報家門。
“姑娘有禮了,在下蘇小九。”
看她恍恍惚惚的樣子,九親王無聲的嘆口氣,跟四周的禁衛擺了擺手,禁衛躬身退了下去,他瞅着她的眼睛,走到她面前。
“我一直在等你,若不是病的厲害,昨天本王就該等到你。”
沈嬋兒又一次將那方印信拿出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竟然意圖用九親王的印信指使九親王。
“見印如見九親王,請你饒了我們沈府。”
沈嬋兒的眼淚倔強的含在眼睛裡,脊背挺的直直的,連大氣都沒有喘一口,她知道,若是她放鬆一點點,就會立馬支撐不住自己。
九親王看出她在有病亂投醫,心中猛然一蕩,卻只能死死的攥住了拳頭,嘆口氣道。
“這是御批的摺子,這也是全天下人眼睜睜瞅着的叛亂,皇上若是就這樣放了沈府,恐怕以後人人都可以揭竿而起,自立爲王,大周還何在?”
沈嬋兒忽然冷笑一聲,緊緊攥着那方印信,任憑眼淚打溼自己的臉,咬牙道。
“可是你們都清楚沈府是被人冤枉,爲何不能赦免?就任憑沈府含冤抄斬,大周何在?大周王法何在!”
她大喝一聲,將手裡的印信猛力摜在地上,瞅着那晶瑩剔透的碎片在地上砸出慘豔的玉花,像是雨滴砸在地上,砸出一條條亮麗的弧線。
九親王卻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緊緊皺着眉看着沈嬋兒,她剛進宮門時他就一直看着她,她安靜的讓人擔心,現在的她纔是正常的,好,爆發出來吧,繼續,繼續發泄吧。
“天吶——”
沈嬋兒哭喊一聲便跌倒下去,九親王上前一個箭步,將她接在懷裡,兩人緩緩落地,沈嬋兒癱坐在地上,九親王扶着她,也是蹲在地上。
沈嬋兒從地上拾起一片印信的碎片,眼前滿是波浪,怎麼也看不清上面的字了,九親王看不下去她這個樣子,輕輕的道。
“知道你父親的沈家軍給了誰嗎?”
沈嬋兒的眼神終於動了一下,呆滯的向他的方向偏了偏頭,沒說話,九親王嘆口氣繼續道。
“給了南榮鋒,他現在不僅是鎮西將軍,也是鎮南將軍。”沈嬋兒渾身頓時一抖,緊接着便一發不可收拾,如篩糠一般的發抖,九親王發現她這樣,雙手抱住她,想要給她溫暖,沈嬋兒卻支撐着他站了起來,兩人分開一步。
九親王看着在微風中搖搖欲墜的她,堪堪伸出去的手只能停在半空中。
沈嬋兒閉了閉眼睛,勉強吸了口氣,虛弱的道:“告訴我一個可以救我家人的人。”
九親王無奈的閉上眼睛,不忍心看到她絕望的眼神,搖搖頭道:“連皇上都做不到。”
沈嬋兒笑了,現在也只能笑了,世上皇帝最大,連皇帝都做不到,她還能找誰?她緩緩睜開眼睛,透過眼裡的水紋,看着如隔在另一個世界的九親王,問。
“你是什麼立場?我相信,若是你願意幫我,沈府不至於滿門抄斬。”
九親王渾身一緊,她似乎長着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不管是什麼心思,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緊緊攥着拳頭,道:“這件事對朝廷來說很有利,沈家軍其實已經盡數歸南榮府所有,若是將沈家軍交給南榮鋒,就分散了南榮府的兵權集中。”沈嬋兒聽出了些門道,沈家軍叛亂的事情後背,又帶着諸多複雜的目的和關係,這裡面到底誰是主使,誰是謀劃,誰是將計就計,又是誰坐享其成,似乎都明擺着,但又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她想不出,也沒有那麼多力氣想明白,她有些站不住,上身晃了晃。
勉強道:“別忘了,南榮鋒也姓南榮。”